《在人间》第22/94页



我为了不让老婆子嘟哝,尽快地干好一切,可是要使她满意是不可能的。她跟冬天的风雪一样,在厨房里刮来刮去,嘴里一会儿嘟哝,一会儿嚷嚷。

"轻点声音,鬼东西!你把维克托吵醒了我是不答应的,快到铺子里去一趟……"

平常日子,要买早茶用的两磅小麦面包和给小主妇买两戈比的小白面包。我把面包拿回来时,她们总要疑心地仔细地瞧瞧,然后又托在手心里掂一掂分量,最后开口问了:

"没有添头吗?没有?把嘴张开来!"然后,得意地嚷起来。

"你把添头吃了,你瞧,牙缝里还有渣子哩!"

……我乐意干活,很爱打扫屋子里的污秽,洗地板,擦器皿,擦通风窗和门把手。有几次,我听到女人们在和好的时候议论我:

"干活很勤快。"

"又爱清洁。"

"就是脾气倔。"

"唔,妈呀,是谁把他教养大的呀!"

她们两个想在我的心里培养对她们的尊敬,我却把她们当做呆鸟,不喜欢她们,不肯听她们的话,同她们谈话,丝毫不肯让步。小主妇显然觉得有些话对我不起作用,因此她越来越频繁地说:

"你要记住,是我们把你从穷人家里收留来的!我送过你妈一件绸斗篷,还镶了珠子边呢!"

有一次,我对她说:

"难道为了这件斗篷要从我身上剥张皮来还您吗?"

"天哪,这孩子会放火的!"主妇吃惊地发出疯狂的叫嚷。杀人放火!――为什么?我愣住了。

她们两个常常向主人告我的状,主人就严厉地对我说:

"小伙子,你可小心点!"

可是有一天,他漫不经心地对他母亲和妻子说:

"你们也太不象话,你们使唤他,简直把他当成一匹骟马。要是换了别个孩子,不是早已逃跑,就是让这种活儿给累死了……"

这句话把她们触怒得哭起来,媳妇跺着一只脚使劲地嚷:

"你怎么当着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你这个长毛傻瓜!你这样说了,叫我怎么再去使唤这孩子呢?我还怀着孕呢!"他母亲抽抽噎噎地说:

"瓦西里,求上帝饶恕你,可是你好好记着我的话,――你会把孩子惯坏的!"

当她们气冲冲地走开之后,主人严厉地对我说:

"你瞧,小鬼,为你闹出多大的口舌呀?我要是再把你送回你外公那儿,你又得去拣破烂儿!"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对他说:

"拣破烂儿也比呆在这儿强!叫我来当学徒,可你教过我什么?一天到晚就是倒脏水……"

主人一行揪住我的头发,不过不疼,注视着我的眼睛,吃惊地说:

"脾气倒不小,小伙子,这可不行,不行……"

我想,准会让我滚蛋了,可是,过了一天,他拿了一卷厚纸,还有铅笔、三角板、仪器,跑到厨房里来:

"擦好了刀,把这画一画看!"

一张纸上,画着一座两层楼的正面图,有许多窗子和泥塑的装饰。

"给你圆规!你量好所有的线,在线的两头,各打上一个点子,然后用尺照两点放正,用铅笔画线,先画横的――这叫做水平线,再画竖的――这叫做垂直线。好,画画看!"让我干这种干净的工作,开始学艺,我心里非常高兴,可是我只是带着虔敬的畏惧瞧着纸和工具,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我立刻洗了手,坐下来学习。先在纸上把一条一条的水平线画好,检查了一下――很不错,只是多画了三条。后来又画好了垂直线,可是一瞧,我吃惊了,房子的正面不象样,窗子歪到一边去了,其中一扇悬在墙壁外边的空中,跟房子并起来了;门廊跟两层楼一样高,墙檐画到屋顶中间,天窗开在烟囱上。

我差点儿没有哭出来,好久地望着这无法挽救的怪物。心里想弄明白怎么会搞成这样。可是弄不明白,便决定凭想象力来修改。在房子正面所有的墙檐和屋脊上画了乌鸦、鸽子和麻雀;窗前的地上,画了一些罗圈腿的人,张着伞,但这也不能完全掩饰他们不成比例的样子。我又在整个画面上画上一些斜线。就这样把画好了的图样送到师傅那里去。

他高高地扬起眉手,搔搔头皮,不高兴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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