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正传》第69/77页


  贺时琛从来不知道黎远还有这样的天赋,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进技术部,这样的人才放在销售部哪家公司不发达?
  礼物选好了,但是黎远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他和贺老爷子只有过一面之缘,除了那对锐利的眼神,并没有太多印象。而且碍着自己“儿婿”(他是死活不会承认自己男儿媳这个身份的)这个尴尬身份,他觉得明天会是场硬仗。
  于是这一晚上他辗转反侧,醒醒睡睡地折腾到了天亮,然后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贺老爷子,可是由于心态和第一次完全不同,黎远一路上都显得很紧张,像救命稻草一样抱着鹤望春,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贺时琛少言寡语,更没有安慰人的天分,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放松下来。
  就这样一路来到了贺家老宅,从贺振英在a市发迹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至今已有三十个年头了。表面上看来,他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古怪的老头,明明儿孙满堂却从不与他们同住,而是在他们成年以后就搬出老宅。可他又说不上孤僻,事实上,贺振英结交甚广,几十年积攒下的人脉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样矛盾的贺振英几乎已经成了a市的一个传说,虽然他已经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但余威犹存,这一点从贺氏的五十周年庆典上就能够看出来。
  从贺时琛的描述来看,他对自己这个最看重的孙子也未曾投入太多的情感,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培养出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对任何人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那他对你的奶奶呢?”黎远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冷漠的人,从他每年都召集儿孙回到老宅祭奠亡妻看来,他至少对发妻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不知道,我对祖母没有什么印象,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哦。”
  紧张的心情在闲聊中渐渐缓和下来,却在车子发动机熄灭的时候再次启动。
  “贺贺贺……时琛,你看、看我今天……没、没那里不、不对吧?”
  黎远结巴的程度基本和紧张的程度成正比,此时此刻的他似乎正面临着人生最大的一次考验。
  门口早已有一位老仆人在等候他们。这里埋藏着贺时琛幼年至少年的记忆,他对这里熟悉非常,带着黎远穿过了弯弯曲曲小道,穿过一片精致古雅的凉亭,来到了古色古香的大宅面前。
  贺振英早已在会客室里等待他们了,他已经许久都不曾屈尊降贵地等待过一个人了。可是今天,他沉寂已久心热烈地跳动着、期待着,把他的思绪带回了三十年前。
  “爷爷。”客厅里茶香四溢,是今年刚下来的明前龙井,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舒心。
  贺振英对孙子的呼唤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把目光锁定在了他身后的黎远身上。
  黎远有些惧怕他的眼神,那种深邃而锐利的眼神似乎要把他看个通透。他走上前,故作镇定地对他鞠了一躬,“贺老先生,您好。我们上次在五十周年庆上见过的,我叫黎远,不知您还记得吗?”
  贺振英察觉到了他的拘谨,于是收回了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不记得。”
  寻常的一句话听在贺时琛的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味,贺振英对黎远的态度是特别的,不同于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黎远再健谈也不知该在这种场合说些什么。原先他还准备了各种说辞,包括一旦遇到贺振英反对的话该如何应对,可是对方的沉默让他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
  “这个……是、是我送给您的礼物。”好在还带了个道具可以稍微缓解下气氛,黎远把盒子放在桌上,往贺振英那边推了推。
  贺振英似乎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不过还是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打开看看吧。”
  “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黎远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呈现在贺振英的面前。
  对方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见贺振英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眼前的鹤望春。
  不过毕竟是跺一跺脚整个a市都要颤一颤的人物,他的这种表情一闪即逝,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小远,怎么会想到要送我这个?”
  黎远挠挠头,决定说实话:“因为我从小就喜欢鹤,而且我第一眼看到这景雕就特别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叫鹤望春,名字也很喜庆,所以就想买来送给您。”
  贺振英微微颔首,“谢谢,我也很喜欢。”
  他的眼神始终未曾离开那尊鹤望春,思绪早已飘回了三十一年前的那个早晨。
  他风尘仆仆地来到桥头村,没有带司机,只想先来考察一下这个村子的情况,没想到不争气的车子就这样在半路抛了锚,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有修车站,贺振英没能发动得了车子就决定步行进村找地方打个电话。
  那天的天气很不错,早晨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山路并不好走,不过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灌木,还时不时能听见蝉鸣鸟叫,如果不是赶着进村的话,他会停下脚步好好欣赏一下山间风光。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走到一个三叉路口的时候,他有些摸不清方向了,这时他有些后悔没有带上司机,这地方半天也没见着个人影,都不知道该上哪问去。
  一阵微风吹起,不知从哪卷来了几瓣梨花,如柳絮般拂过贺振英的脸颊,让他忍不住朝着花朵飘来的方向回头去往。
  离三岔口不远处有一颗梨树,很是高大,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时候,白色的花朵满满地将梨树装点得如同穿上了心意。在它最粗壮的一根枝桠上,似乎坐了个人。
  贺振英打算凑近了去找他问问路,刚走了几步,他就看到了那人的全貌。
  那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穿着村里孩子最常见的白色汗衫和黑色的裤子,裤腿卷到了小腿,露出了一对白皙精致的脚踝。他坐在梨树上,让双腿随意地荡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远方,不知在期盼着什么。
  那一年,贺振英四十七岁,他的长孙刚刚在上个月呱呱落地。他的人生经历过不少波澜,如今已是在a市数得上的人物,妻子是家中为他定下的,门当户对,温良贤淑,她为他生下三子一女,夫妻俩虽然感情并不深厚,不过也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对她的付出贺振英很是感激。
  他的事业正处于爆发式增长的阶段,随着政策的开放,他在商海闯荡的道路上健步如飞,财富、名誉、地位无一不缺。在人生还未过半百的时候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
  就在他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了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少年。他随意地坐在梨树的枝桠上,青涩的目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迷离,略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甚至不属于男孩的风情。梨花装点了梨树也装点了他,在一片花团锦簇中,眼前的画面美得不像是在人间。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靠近,转过脸来冲他打了个招呼,眨了眨眼睛,略带着天真的口吻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道:“叔叔,你走过路了,进村走那条。”
  清脆的嗓音如同山间溪水敲击岩壁发出的声音,让贺振英陶醉于其中。
  这是他堕入深渊的开始,从这一刻起,少年带走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只给他留下了一具空壳。
  “爷爷?”
  “贺老先生?”
  贺时琛和黎远的呼唤将贺振英拉回了现实,眼前是一个和记忆中的面庞有八成相似的青年。不过他的眼睛比较圆,并不像那人一样,带着足以蛊惑人心的弧度。
  不仅长得相似,就连他带来的东西也是这么和他的心意。这尊鹤望春像极了当年他坐在梨树上遥望山谷的样子,就连神态都是那么的相似……
  “孩子,谢谢你……”
  黎远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了。”
  贺振英看了看并排坐着的两人,贺时琛的五官有五分像自己,而黎远更是像极了那人,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宁鹤,也是这样坐在村口的石坝上,看着一大片油菜花田相谈甚欢。
  那时候,他还是宁鹤眼中和蔼亲切的“贺叔叔”,他纯真的眼瞳看不到自己心中龌龊肮脏的念头,天真地把他当成了最知心的长辈。
  “说说你们的打算吧。”
  贺时琛是他一手带大的,性格和做事风格都带着自己的影子,只是比他更加执着,他认定的人和事,计算全天下的人反对,都不会退让半步。何况从一开始,贺振英就没有想要要阻拦他们。
  看到他们,他就仿佛看到了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场景:破除了性别、门第、年龄、家庭的阻碍,他和宁鹤终于走到了一起。
  他的梦在这一刻经由贺时琛的手实现,又怎会忍心破坏这美好的一切。
  “爷爷,我们的事您早已知道了,黎远事我认定的人,我们将会一起度过接下来的人生,没有人可以阻止。”
  贺振英没有对他的话发表任何意见,而是转头问黎远:“那你呢?”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贺时琛宽大粗糙的手掌给了黎远足够的勇气,他挺起胸膛,用坚定的目光直视着贺振英说:“我不知道你是否会觉得我很自私,贺时琛跟我在一起,必定要牺牲很多东西,但只要他不放弃,我必奉陪到底。”
  贺振英摇摇头,“爱是这个世上最自私也是最可怕的东西。你并没有错……”
  他在四十七岁那一年懂得了情爱为何物,他的爱情来得太晚,却也因为时间的短暂而喷发得尤为热烈,最终灼伤了别人也烧疼了自己。
  他无法不羡慕贺时琛,他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了对的人,他们之间没有阻隔,相爱得肆意而放纵。而他却输给了时间,一个永远无法通过努力来磨平的鸿沟。
  “时琛,你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和小远单独谈谈。”
  贺时琛看了黎远一眼,有些不太放心,不过黎远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没问题,在对贺振英说出那些话后,他已经镇定了许多,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只有硬着头皮向前走的份,不应该惧怕任何挑战。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贺振英和黎远两个人,气氛再次凝重了起来。黎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香钻进了鼻孔也滑进了他的嗓子里,让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
  上次见到黎远的时候,贺振英派人查了一下他的底细,并没有发现他和宁鹤的交集。可是他们身上有些东西太过相似了让他无法不怀疑,所以这一次,他打算开门见山。
  “小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您说。”
  “你认识宁鹤这个人吗?”
  听见母亲的名字,黎远心里咯噔了一下。
  贺老爷子怎么会认识母亲?
  他抬起头迎着贺振英的目光反问道:“您认识宁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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