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正传》第72/77页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所熟悉的“贺叔叔”在回到a市以后就发生了一些变化,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总觉得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还有对他的态度都和在白头村的时候不太一样了。而且更奇怪的是,自从来到a市,他就提议要上门拜访贺振英的家,问候他的家人,可这个合乎常理的理由却被贺振英一再拒绝,让宁鹤百思不得其解。
  贺振英有他的打算,他不想让宁鹤接触到他的家人,他想让他就这样呆在别院里,做自己喜欢的事。说白了,金屋藏娇这样的事不应该让妻子发现。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无比卑鄙的男人,并不是他没有勇气和家人坦白他对宁鹤的爱,而是这样一来,最大的受害者将是宁鹤本身,舆论会把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推入地狱,更别说来自于妻子娘家的威胁。
  他自认为这是对宁鹤最好的保护,他会在他的身边慢慢成长,接受这个城市还有他的一切。
  但这需要有个缓慢的过程,第一步就是让他对自己放下戒备,全身心地信任他。
  宁鹤在这里度过了自己十七岁的生日,这一天贺振英给他举办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生日庆典。在白头村的时候,宁鹤从未过过生日,因为他连自己的出生日期都不知道,宁老头会在每年见到他的那一天给他做一碗鸡蛋葱花汤就算庆祝了。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特别的生日,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他吃到了这辈子尝过最美味的食物,欣赏到了和白头不同的绮丽风景,最后,当贺振英拿出了他只在画报上见过的名为蛋糕的东西时,宁鹤忍不住落下了感动的泪水。
  他觉得自己误会了贺振英,他对自己的好完全就像对待亲生儿子。自己何其幸运可以遇上贺振英这样的男人,他改变了他的人生,自己却总是对他心存疑心。
  他在这一天,彻底放下了对贺振英的心防,他不再排斥对方若有若无的碰触,甚至是他凑近耳旁的呢喃。养父虽然疼爱他,但总是不擅于表现,他认为这是贺振英表达慈爱的特殊方式。在山里长大的他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单纯地认为这是其他父子间正常的相处模式。
  在享受着贺振英无微不至的关怀的同时,他在学校的日子也变得好过起来。这个时代的人们其实是相对简单的,虽然不明白宁鹤的来历,不过他的努力和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的个性十分好相处,所以在熟络起来之后,宁鹤也交到了几个朋友。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宁鹤对现状感到十分满意。贺振英每周都会过来,大概有三、四天的样子会留下来陪他吃晚饭。他似乎相当忙碌,每次都来去匆匆,但无论如何,他从来都不会忘记给他的小礼物,通常会是一本书或者一些实用的文具,并不昂贵都很讨宁鹤的喜欢。
  宁鹤来到a市后最大的变化就是迷上了电视这个东西。这个黑匣子对他来说简直太神奇了,让他足不出户就能看到这个世上发生的一切。这个时候电视里的娱乐节目几乎没有,每天都是一些纪实类节目或者新闻,但这恰恰是宁鹤最喜欢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世上发生的一切,像一块海绵一样迅速地吸收着各种知识。
  为了不影响课业,他给自己规定了每天坐在电视机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这天,宁鹤吃完晚饭后就照例看了一会新闻节目。接下来就是一部十分热门的电视剧,平时他是不会看的,因为怕入了迷后放不下影响学习。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忍住,吃着贺振英送来的干果喜滋滋地看了起来。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来a市半年后,他的成绩已经和其他同学相差不远了,在这周的测验当中甚至进了班级前十。所以他打算给自己一点小奖励,花半个小时的时间看看这部反应政策开放后给普通家庭带来的巨变的热门电视剧。
  由于是从第十集 开始看的,所以很多人物关系宁鹤都不太明白,不过其中的一个情节深深地吸引了他。女主人公的丈夫接着政策开放之时下了海,然后挖到了第一桶金。原本的小科员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周围人的奉承让他变得飘飘然起来。女主人公虽然温柔善良,总是劝丈夫不要太过自满,但说得多了反而引起了对方的不满,让他觉得妻子太过??嗦,而且总说些丧气话,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和睦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开朗纯真的大学生小晴,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十分有好感。而一身名牌的他也吸引了来自农村的小晴。
  很快他们就背着众人的目光偷偷走到了一起,男人在城里给小晴买下了住所,每个礼拜都会去看她三、四次,每次都带着一些小晴喜欢的小礼物,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小晴并不知道男人已婚,而男人更不想让妻儿知道自己在外面金屋藏娇,于是两边都瞒着。每次都以公务的借口和小晴偷偷见面,而小晴和女主人公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这个情节对宁鹤的触动很大,他感到电视剧中的情节和自己现在何其相似,区别只在于他是个男孩。
  他突然感到十分不安,一些被他忽视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
  贺振英为何不让他见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吗?
  为什么每次贺振英都是孤身前来,他平时总是带着秘书和司机的。
  这些问题让宁鹤陷入了沉思,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电视剧早已播放完毕,他却没有心思再去看。直至贺振英进来都没有差距。
  “宁鹤,在干什么?”
  贺振英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宁鹤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看,发现贺振英丝毫不显年龄的俊脸就在离他不到五公分的上方。
  他连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神色有些慌乱地说:“没什么,刚才的电视剧太好看了。”
  贺振英宠溺地笑笑,摸了摸宁鹤的头发。他的头发是深棕色的,并不是普通人那样的纯黑,而且十分细软,摸上去的感觉就像在逗弄宠物一样。
  贺振英爱极了这样的感觉,而宁鹤也从未拒绝过,可是这一次,宁鹤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甚至没有直视他的眼神,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贺叔叔,我要去学习了。”
  贺振英微微皱起了眉,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宁鹤再次对他感到不信任。这种防备的态度和他刚来a市的时候如出一撤,甚至更严重。
  他不喜欢宁鹤的疏离和反抗,那会让他感到焦躁,甚至愤怒。
  有人对他说了什么吗?
  这一天晚上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贺振英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别院。可是第二天,宁鹤就发现给他做饭打扫卫生的阿姨换了个人。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贺振英办公室的号码,这是对方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个联系方式,而且只是办公室的,不是家中的。
  “贺叔叔,陈阿姨哪里去了,为什么换了王阿姨?”
  “没什么,陈阿姨老家有事回去了,事情发生的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说,对新来的王阿姨满意吗?”
  宁鹤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一种抹不去的怪异感觉。知道几天后,他在街上偶遇了出来买菜的陈阿姨。他十分热心地询问对方老家的事办妥了没有,却让对方一头雾水。陈阿姨告诉他,她根本没有回老家,那天一去服务社抱到就被告知贺先生已经把她给换了,还给了一笔赔偿费。
  这让宁鹤感到更加纳闷了,可他没有直接问询贺振英,在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贺振英的身上藏着一个关于他的秘密。
  沉重的学业让他没有多少心思去思考这些,每月一次的考试让他无暇分心。表面上,他与贺振英的相处模式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可两人都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两人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宁鹤会与贺振英拉开一段距离,避免他们的身体接触到。又比如他会在贺振英握他的手时不动声色地抽出来。
  着一些都让贺振英感到焦虑,宁鹤已经十七岁半了,来到a市后,在他的精心照顾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成长得非常快。在这一年里,他长高了八公分,身上也多少长了点肉,已经不再是那个消瘦纤细的乡下孩子了。他的脸颊总是泛着健康的红晕,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杏眼弯弯的,眼角总是向上翘着,让他不忍心把目光移开。
  宁鹤变得越来越吸引人,贺振英甚至有过一种冲动,就是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因为他发现了,不只是他察觉了宁鹤身上所产生的变化,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发现了这块璞玉所散发出的光芒。
  他在宁鹤的书房里发现了女同学给他写的信,言语中十分隐晦地表达着爱慕。他的老师曾不止一次地跟他夸赞宁鹤,说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学生,不仅勤奋好学,而且长得还那样好看,他从未见过这样优秀的学生。
  贺振英觉得,宁鹤在离他越来越远。他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在接触到这个世界后开始茁壮成长,变得不再那么依赖自己。如果不赶快行动的话,很快他就会离开自己。
  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宁鹤正在那里捧着一本书井井有味地品读着。他坐在一条深色的藤椅上,沐浴着早晨柔和的阳光,让金色的光芒倾洒在全身。他的身体柔韧而修长,虽然还未脱去少年的青涩,却已经显现出了一种奇妙的风情。那不会让人觉得他像个女孩子,顶多是一个斯文的男孩,可又跟其他的男孩完全不同。
  贺振英曾经想要追查宁鹤的身世,他觉得他的身上流淌着一种奇特的血脉,让他看上去如此与众不同。可是线索实在太少了,查起来太过困难,再加上贺振英并不想让宁鹤的亲生父母知道他的存在,于是这事就搁置下了。
  宁鹤的睫毛很长却不是很浓密,但正因为这样才没有遮住他的一对明眸。那是贺振英最喜欢看到的,在去往白头村的那个三岔路口,就是这样一对眼睛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循序渐进并不能产生作用的话,贺振英决定采取一种激进的方式让宁鹤明白自己的心意。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考虑了很多种可能。结局必定不会让他感到高兴,而宁鹤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但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四十八岁了,还有多少时间等待宁鹤接受自己?
  宁鹤会习惯的,因为他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让他慢慢地接受自己的好。
  四十八岁的贺振英看上去身材英伟,器宇不凡,硬朗的五官由于保养极佳所以很不显年龄。尽管如此,站在十七岁的宁鹤身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鸿沟。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而宁鹤必定可以走得比自己远,所以自私的他决定不再等待,将宁鹤占为己有。他的心里也曾有过罪恶感,考虑过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普通的养父子,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头就被他否定的,他无法忍受没有宁鹤的生活,迫切地想要占有他。
  作为回报,他会给宁鹤一个完美的人生,让他永远站在顶端俯视这个世界。
  贺振英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把感情当成了一场等价交换的买卖,更低估了宁鹤刚烈的性格。
  在宁鹤十七岁的这个暑假,贺振英对他提议来个长途旅行。白头村的开发已经接近尾声,他会带着宁鹤回去看看,刚刚探望一下独居在家的宁老头。
  宁鹤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回过白头村了,贺振英的提议让他欣喜非常,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他收拾好了行李,怀着激动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一年不见,养父似乎又老了几岁。这一年里,他受了贺振英许多照顾,能源公司的人来到白头村的时候,都会按照贺振英的指示给他捎来一些物品。所以宁老头的家里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生活用品到家电一样不缺,如果不是亲戚们拿走了几样,几乎要把这个狭窄的房间给挤爆了。
  对于这些,宁鹤对贺振英十分感激。对方做的这些让他无以为报,他已经决定了,毕业后就去帮贺振英的忙,就算不拿工资也要为他做牛做马。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对方所期望的东西远远超出他能够给予的……
  他们在白头村呆了五天,这五天里,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样子。他们坐在梨树下、漫步在田野里、又或者在家中的院子里磕着瓜子闲聊。这样的生活让宁鹤放松了警惕,暂时忘却了贺振英的怪异态度。
  他们的下一站是沧州市,全国文明的旅游胜地沐兰山就在那里。可是出发的时候,宁鹤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从a市出发的时候,贺振英带了不少人,可是离开白头村坐上火车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他们都是为了矿区来的,任务完成后就回a市了,哪里有跟着我们去旅游的道理。”贺振英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看似合情合理,却让宁鹤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车窗挡不住一路上的风光明媚,其他乘客不住地往外张望,热烈地议论着今日的好天气。可是宁鹤却没什么心情,倒是贺振英的兴致很高,一路上不停地给他科普着关于沧州的地理和历史知识。
  经过了十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疲惫地达到了沧州市最好的一家宾馆。不幸的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开放预订房间这样的高级功能,因为电话还没有完全普及。再加上他们到的时间比较晚,前台的服务员告诉他们,所有的双人房已经注满了,只剩下一个单人间,不过床很大,可以睡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宁鹤的第一反应就是再找一家店,沧州的旅馆很多,选择应该不少。不过贺振英却拍板要了这个房间,他对宁鹤说:“这个时候是旅游旺季,这家是整个沧州最好的也最贵的,它住满了就更别提其他的了。而且现在已经十点了,太晚了,要换的话明天再说吧。”
  宁鹤略微考虑了一下,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而且两个男人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于是就答应了。
  奔波了一天,宁鹤感到十分疲劳,洗完澡爬上炕后,没一会就睡着了。
  可是躺在他身边的贺振英却无法入眠,他打开了床头灯,让柔和的灯光照在宁鹤年轻的脸颊上。他一手撑在炕上凝视着熟睡的宁鹤,看着他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细微地颤抖着,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唇色是泛着粉的珍珠色,看上去润泽欲滴。
  他的身体里似乎住着一条恶龙,沉睡了四十七年,终于在看到宁鹤的那一瞬间苏醒。这一醒来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巨浪翻滚,让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散发着活力。
  是宁鹤弄醒了他心里的那条恶龙,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即使年轻时也不曾体会过的冲动与热情,仿若新生。
  “宁鹤,这是你的责任……”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宁鹤光滑的脸颊,轻轻地呢喃着。
  梦中的宁鹤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又或者正做着噩梦,他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孩子气,贺振英按捺不住就在他的眉心轻轻落下了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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