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全集.com》第656/696页


不用千里镜,逢勤对几里外的清虏骑兵布局并不清楚。往前走了一里路,他扭头对身后恭谨侍立的传令兵小声说了句什么。
大阵缓慢停下来。
逢勤翻身上马。
前阵突然响起的炮声,掩盖了战场所有的声音。夕阳下,黑色或者褐色铁球以肉眼无法捕捉的轨迹砸向几里路外正在疾驰而来的女真骑兵。
“快点,再快点穿过这里,就可以把弯刀刺进汉人的胸膛”鳌拜拍马。他弓着腰,俯身在马背上死死揪住战马的鬃毛,似乎这样能避开迎面而来的炮弹。
其实是没用的,炮弹不是羽箭,即使击不中骑士,擦伤战马也能让他人仰马翻,亲则伤筋动骨,重则一命呜呼。他身边正在不断上演示例。
逢勤军中配备的铁炮口径不算大,多数是仰射炮,也有些直射炮。仰射炮的威胁没有直射炮大,直射炮轰击的铁球砸在地上带有巨大的惯性,在沃野上蹦跳滚动,所过之处,是一条血肉之途。仰射炮轰出的铁球也会滚动,但动能远不及直射炮弹。
呼啸的战马和呼啸的铁球逆向而行。
无论谁与逢勤军接战,这一段死亡距离都无法避免。
鼻孔中硝烟的气息愈来愈浓厚,鳌拜身边不再有铁球落下。
“啊……”他在战马上直起身,抽出弯刀,有幸穿过铁炮幕过滤的骑兵向他靠拢。那些人脸上都有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也有对前程迷茫的惶恐。
烟雾中,他看见明军正在行进。
整齐的方阵,密林般的长枪。
从来没有畏惧过的心突然有些许颤动。
“杀……”他用快要撕破胸膛的吼叫驱散所有的不安。
西边,太阳半边脸被垄起的土丘挡住,另外半边脸在挥洒着晚霞。
骑兵往前半里,女真人的羽箭找到了目标。
明军的甲士扛着三角支架的拒马枪插在泥土里,原本在后面的铳手突然到了最前列,他们不管百步之内只有寥寥数骑,丝毫不保留的倾泻火力。
光着膀子的府兵力士推着直射炮车从铳手方阵的空隙中露出来,炮手大声呵斥动作稍慢的帮手,把拳头大的铁球放入炮管。
逢勤满意的看着士卒们的表现。
在他军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宣泄炮火服务。原本漫长的铳手横队被分割开,是为了便于火炮找到最合适的地位。
简而言之,长枪兵和甲士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铳兵射出枪膛中的铅子。而铳兵和其他兵种一样,他们在战场的目的不是杀死对手,而是为了给火炮创造最好的轰击机会和角度。
这是一种理念,不喜欢说话的人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
如果他打完了所有的炮弹和火药,对手仍然没有崩溃,那只能……
那不可能
逢勤默默摇头,他知道自己携带了多少火药弹药。现在不像当年在草原那样穷困了,只要能打胜仗,再加一倍的火器弹药摄政王也能够提供。
鳌拜才聚集的骑兵成了活靶子,弓手们才射出一支羽箭,铺天盖地的炮弹和铅子呼啸而至。
短短一刻钟,鳌拜觉的身边的骑兵少了一半:“散开,散开”
可是散开的骑兵还有威胁吗?
突然,叫声戛然而止。他胯下的战马飞了起来,他也随之飞了起来。弯刀坠落,他在半空中俯视整个战场,然后,沉重的身躯紧跟着弯刀坠落。
炮声隆隆,铳声隆隆,掩盖了刚才兴奋叫嚣的女真骑兵。
元启洲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叫什么叫,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明军精锐。”他感觉刚才稍微有些冲劲的清虏又畏缩下去。
“进击,别让逢将军看扁了我们”
他抽调了两个预备队上阵,要把刚才丢的那一阵找回来。
三万明军分成三百个团体在原野铺展开。
太阳已经落在地平线以下,原以为鳌拜军那阵喧叫是热度的顶点,现在才知道那只是沸点来之前的铺垫。
从下令出击,到半个时辰后,逢勤只下达了几道命令。
他一手带出来的将官知道在战场的目的是什么。迎面的骑兵已经消失不见,为了应对济尔哈朗,他只在控制大军的队形不要太散。
路上有好多铁球砸出来坑,还有躺卧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战马。
走在前列的士卒杀死了受伤未死的女真人,但他们对受伤的牲畜视而不见。府兵们必须小心控制炮车行进的路线,避开那些讨厌的阻碍物。
鳌拜感觉到脚步声靠近。他想动,但坠落时他的两条腿被战马的躯体压在身下,现在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魏队正,这里有个受伤的女真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过来:“不知道军令吗,杀了他,我们没功夫照顾伤兵”
那个禀告的兵士有些胆怯的说:“他……,他好像是个大官”
一面靴底部踩在鳌拜的脸上,强迫他面朝天空。
头顶上,是铁灰色的天空。

第710章 淮扬
可见的视野从从五百步到五十步,再到五步,
明军的铁炮仍然在咆哮,如一群不知疲倦的猛虎。
“这就是逢勤的火器军吗,就像成千上万头不知疲倦的猛虎啊”济尔哈朗立马远眺,“鳌拜这个蠢人,你这不是把我往坑里拉啊”
他没打过几次仗,从前他经常跟在皇太极身边处理朝政。当年八旗不睦,他坚定的站在皇太极身边,于掉了莽古尔泰和阿敏,逼退代善。后来多尔衮咄咄逼人时,也是他同意两黄旗退让一步,把大清的皇位送到福临头上。
“摄政王啊,为什么要派我来打仗呢”济尔哈朗心中有怨气。他来到淮扬可以镇住两黄旗的强兵悍将,而且,多尔衮信任他绝不会让大清分裂。
一骑疾驰而来:“启禀王爷,鳌拜军已经溃散,只有数千骑退回来。”
“那个蠢货呢?”
“未见鳌拜,听一个逃回来的亲兵说,他被铁炮击中,死在战场了”
济尔哈朗大怒:“那也要把他的尸首带回来,他是我大清的巴图鲁啊““大清的巴图鲁啊”他摇头,心中深深的叹息。
侍卫道:“奴才问了……,那个士卒说,说被明军铁炮击中,尸首就……”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尸骨无存?”济尔哈朗接上他的话。
他发现自己无法再责怪鳌拜了。他又什么理由责备一个死人呢,一个为大清战死的巴图鲁。
“传令,命博洛和李成栋撤军,本王在此接应”
“”侍卫匆匆离去。
模糊的原野上不知是谁点燃了第一个火把。逢勤军仍然在前进,他们执着的走向济尔哈朗的方向。炮声稀疏了许多,只有听见前方有动静时,明军才会打几门直射炮探探路。
月光像一层水银铺展在地面,让士卒们避开脚下的尸骨。
七八里外传来了悠长的牛角号声。
清虏左右两翼兵马逐步摆脱战场,李成栋和博洛各留下三千骑兵断后,主力兵马且战且退。
“济尔哈朗不会来了”逢勤有点失望。
这不是他预想决战的时机,以至于他没有机会把炮弹宣泄到清虏主力的头顶。
“传令,命各部点燃火把,看我中军位置,徐徐推进”传令兵将要离开时,逢勤又加了一句:“清虏骑兵来去迅捷,各部不可冒进”
两只庞大的队伍在夏夜中一前一后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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