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第55/105页


顾洋脸色青白,冷汗涔涔,半晌嘶哑道:“你既然咬定了我,还有什么……”
“是你还是迟婉如?”
“……”
“是迟婉如对吧?”
“……”
顾洋急促喘息,许久后才缓缓道:“我……我没有想杀你的心……”
顾远终于松开手,顾洋立刻整个人摔进沙发,忙不迭向角落里挪了挪。
顾远冷笑一声,嘲讽道:“你妈长进了,跟柯荣那个混黑社会的搞在一起要我的命,那是与虎谋皮――你以为像柯荣那种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你妈玩得过?到时候还不是先搞死我,再害死你,然后要么顾家江山白白送给外姓人,要么顾名宗先收拾掉柯荣,再亲手掐死你妈。”他似乎觉得很有趣,笑着说:“过几年后地下相会,你尽可以问问你妈为什么这样蠢。”
顾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良久后憋出一句:“那毕竟是我妈……”
他大概也觉得这话非常苍白无力,硬生生止住了。
“昨晚……昨晚我确实想阻止她,但得到消息已经太晚了,我也知道她跟柯荣那种人打交道确实是……大哥,我没有想跟你争整片江山的意思,我只想拿到我该拿到的,你知道我。”
顾远淡淡道:“我也一直打算以后把该给你的给你。”
顾洋似乎满肚子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只化作一声长叹。
“我会去警告我妈跟柯家断绝来往,这次确实是她做错了。父亲仍然健在,我们兄弟俩要是先内讧起来,只有拖着彼此一起死的下场,所以我是不想害大哥你的。”
他站起身来鞠了一躬,郑重道:“这次就多谢你放我一马了。”
顾远深深靠在老板椅里,面无表情毫不躲闪地受了这一礼。
直到顾洋鞠躬完站起身,他才淡淡道:“行了――你走吧。”
顾洋这才恭敬答了声是,整整衣服转身离去,经过端着断手的那个保镖时他似乎有点畏惧,下意识绕了半步,才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咔哒关上,保镖低声问:“大少,二少刚才说的话――”
“管他有没有撒谎呢,他没那个胆子倒是真的。”顾远嗤笑一声,向断手铁盒扬了扬下巴:“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吧,放着气味也挺难闻的。”
保镖应声答是,把铁盒关起锁好,才又沉声道:“还有一件事,大少,前两天您叫我们查有关方助理的资料,今天结果已经出来了……”
顾远正转身回办公桌,闻言脚步一顿。
他肯定停顿了足足有好几秒,既没说话也没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保镖才见他头也不回地伸过手,说:“拿来。”
保镖不敢猜他现在情绪如何,只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A4大小的牛皮信封,低着头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顾远将信封捏在手里过了一会,才慢慢拆开封线。
他的动作很慢也很仔细,拆信封时几乎没发出声音。那信封里有几张打印出来的纸,顾远把它们抽出来,边上保镖用眼角余光瞥见了这个动作,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郑重,以及难以言说的仪式感。
是的,就是那种仪式感。
仿佛那不仅是几张纸,而是一种更事关重要,更加关键的东西。
顾远沉默地一行行看下去,上面是方谨从十几岁以来所有的生平。
他家庭条件非常差,但考上了顾家长期定点捐助的中学,因为学习成绩非常好而受到特别资助,高中毕业后便被送到德国去留学。
在德国他拿了不少奖学金,大概因此很受顾名宗赏识,每次去德国时他都是随行翻译人员之一;学成归国后他向集团总公司发出简历,立刻谋得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顾远一张张往后翻,看到方谨在德国时的照片、成绩单和毕业证书,也看到了方谨进入总公司的申请简历和雇佣合同复印件。
他合上文件,反手交给保镖:“东西不对。”
保镖一惊:“什么?!”
“如果是资助生,直接跟我承认就行,没必要因为什么可笑的自尊心而进行隐瞒,况且顾家也不可能资助一个学生去学开枪。”
保镖似乎被震住了,半晌才慌忙接过文件:“但我们查到的确实是这样……”
“只要事先准备过,你们查到的就是别人希望展示出来的信息。”顾远坐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冷冷道:“――我要知道真实的东西,继续查。”

方谨醒来已经是上午了。
他翻身而起,在床上静静坐了半晌,脑海中才渐渐浮现出纠缠了他一晚上的噩梦。
沸腾的人声,闪烁的警灯,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深渊中对着他狞笑的黑色海鸥……
所有细节在深海中纷纷扬扬,最终化作昨晚深夜的急救室走廊上,那顶染了大片血迹的棒球帽,以及上面不起眼的公司商标。
方谨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微微喘息半晌,才翻身下床去洗漱。
浴室里水声哗哗,方谨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神智终于清醒过来。他顺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转身去拿毛巾擦拭,就在这时突然鼻腔一热,紧接着温暖的液体汹涌而出。
方谨愕然抬手一碰,只见手指鲜血淋漓。
他又流鼻血了。

第33章 如果只有这种痛苦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正午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方谨站在人行道边,仰头望着日空,眼睛被光线刺激得微微眯起。
行人匆匆而过,有些好奇回过头,看向这个一身黑西装、挺拔削瘦又俊秀,看上去就像高级白领般的年轻人,以及他手里那束怒放的白菊花。
许久后方谨低下头,目光望向面前那栋居民楼。
很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一个小胡同,后来胡同里一户人家起了火,烧了小半条巷子,就整片拆毁重建了居民楼。当时建起的楼房在附近一带算高档建筑,但房市反响平平,因为都知道大火里烧死了一对夫妻,这楼房是在凶宅的基础上建起来的。
十多年过去,这栋居民楼渐渐老旧,周围建起了更多、更高也更新潮的楼房,让它看上去就格外的低矮和狭小了。以前人人路过都要注意的存在,现在却隐没在越来越繁忙和拥挤的都市里,渐渐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方谨终于弯下腰,把白菊花束轻轻放在路边的树下。
几个女学生在不远处驻足,脸儿微红张头张脑,似乎在议论这个好看的年轻人,突然齐齐发出小声惊呼。
方谨起身时突然一阵眩晕,当即扶住了树干。
他闭着眼睛等昏眩过去,片刻后听到一个女生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请……请问,你,你流鼻血了,没事吗?……”
方谨抬头一看,只见女生正举着纸巾看向自己;顺着女生的目光伸手一摸鼻子,果然满手淋漓,看上去颇为吓人。
这简直是毫无预兆的,方谨眉梢刹那间一跳,立刻跟女生道谢后抽了纸来捂住鼻子,但很快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透过纸巾,渐渐渗透到手上。
女生担心地看着他:“帅哥你真的没事吧?好多血哎,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方谨勉强对她笑了笑,“没事,谢谢你的纸。”
虽然因为鼻子被捂住,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但那笑容还是让女生的脸瞬间红了一下:“没事、没事啦,最近天气热确实很容易流鼻血,不过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下哎。帅哥你……在等人吗?你的花是……”
女生眼睛不断瞟向树下那一大束新鲜的白菊,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好奇。
“不等人,”方谨轻轻道,眼底流露出一丝疲惫:
“走了就再也等不来了。”
女生兀自懵懂,方谨向她点头致谢,转身沿着人行道走远了。
前方是一个十字交叉路口,方谨在路边站了会儿,等鼻血停下以后招了辆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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