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朝驸马须知》第149/188页


  到了傍晚,南城门口又来了一拨人,仍旧衣衫褴褛,也说是襄城来的。守城军这回轻车熟路地安抚好了。
  京城好些百姓看足了热闹,只半日功夫,京城的大街小巷中便有谣言传了开,说襄城山崩地裂的有,说饿殍遍野的有,说瘟疫盛行的有,说恶蛟出世吃人噬骨的也有……越传越邪乎,连着公主府的墙皮全是金条做的都传了个遍。
  这两日甚至有几位老臣纷纷参了公主一本,说她奢侈无度,这才惹恼了老天爷。文宣帝勃然大怒,仍在太和殿上便又犯了一回病。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百姓不敢明着说,暗中却议论纷纷。朱雀大街上空置半年的公主府被人砸了大门,连匾额都被拆下来踩烂了。
  承熹真是冤,襄城虽是她的封地,可她打小长在京城,一回也没去过襄城。襄城那公主府也不是她的,而是太|祖那时候便有的,多少年来扩建修缮她也从来不知,非得把这个罪名往自己身上套。
  心中颇有些委屈,头一回这般深刻地感受到什么叫人言可畏,江俨劝了好久,她也未能开怀。
  查来查去也没查到私下散布消息的人,都是百姓们自己传的。
  承熹这回不去也不行了,襄城是她的封地,如今唯有她这个主子去才能平息众怒。
  若是微服私访,便起不到安抚人心的作用。只好车马仪驾护卫备齐,带上户部拨下的款银,抚恤钱物足足装满了二十多个马车。又怕时有疫病,也带了几个太医和好些药物,准备声势浩荡地去襄城。
  承昭忧心忡忡:“皇姐,我总觉得不妥。你身子又不好,万一到了那儿遇上了余震,万一襄城已有疫病,你去了更是危险。左右抚恤银到了,谁去安抚不一样?”
  “襄城就在京城西南处,中间只隔着一座城池,快马来回不过两日功夫,又能有什么大事?”承熹浅笑说:“你手下的人不是刚回来,哪里有疫病?连着好几日没有余震,怎么会有危险?”
  承昭皱眉:“那我去。”
  承熹见他仍是耿耿于怀的模样,便又说:“这两日又有御史参了我的折子,若是再不去,还不知他们得如何指摘。”
  “如今父皇尚在病中,朝中老臣蠢蠢欲动,与寒门士子势如水火。形势尚不明朗,你需得留下来。”
  承昭心中暗忖,皇姐来回也不过十天,想来出不了事。又从自己的仪卫中调了四十人,此时仪卫并侍卫过百数,即便难民动|乱,护住公主也不在话下。
  车马仪驾都已备好,随行侍卫也整装待发。因承熹身为女子,好些时候不便出面,同行的有一位钦差大人,是文宣帝点的,是承昭手下的新臣。
  那钦差约莫而立之年,瞧见公主来了,上前行了个大礼:“公主有礼,下官京府同知陆甫,此行下官定唯公主是从。”
  五品同知的身份低了些。承熹心中暗忖,约莫是父皇知道此行由自己主事,不想叫钦差喧宾夺主,这才找了个年轻官小的来。
  承熹微笑道:“陆大人请起。本宫头一回出巡民间,这一路怕是要让陆大人多多费心了。”
  陆甫神色坦然,声音清朗:“公主折煞微臣了。公主若无别的事要交待,请恕微臣先行告退。”
  承熹盯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两眼,这人五官轮廓坚毅,眉峰凌冽,瞧着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只是方才他跪的那一瞬间,面上似有些窘然,仿佛跪得不甘不愿。
  承熹心中一叹,稍稍走了个神。承昭手下大多是寒门士子,好些时候心气太高。她去年还曾听说殿试之时有一位文人学问极好,却面君而不跪,口口声声男儿膝下有黄金。
  父皇也没为难那人,心气高不是缺点,只是心气这般高的,便成了不识抬举。这样的人即便学问再好,也不会委以重任,当下把那人从三甲的名录里划掉了。
  方才承熹看到这陆甫跪下时似犹豫了一瞬,生怕他也是这般的人,便走了神思。
  江俨见她盯着那钦差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不作声,江俨想想那人模样似还不错,声音也好听。虽知公主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心头却还是有点梗,忙打断她思绪:“怎么了?”
  承熹摇摇头,瞧他今日总算不是往日的一身黑衣了,便笑问:“怎么今日换了衣裳?”
  江俨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也抬腿跨了上来,合上了车门。见公主呆愣,扯唇笑说:“如今属下身份抬高了,有了与公主同车的名分。”
  承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已经不是侍卫,而是面首了,以前江俨得骑马跟在车侧,如今却能堂而皇之的上车来了。“红素和牵风呢?”往日两个丫鬟随行伺候,都是与她同车的。
  江俨把车中杯盘茶盏,暗格里头的围棋杂书,尤其是马车中的机关都检查过一遍,再无遗漏,这才放下心来。听她问话,便答:“都在后头的车上。”
  觉出马车已经开始行了,他把左右车窗的内帘拉下,外头再瞧不到一丝缝隙了,这才把公主抱在怀中,在她唇上浅啄了一口,低声说:“端茶递水捏肩捶背,我都做得来,用不着她们。”
  承熹小声地嗔了一句:“没脸没皮!”今日起得早,还有点困,又靠在江俨怀里睡了个回笼觉。
  承熹离京的第二日,正在坤宁宫请安的淑妃忽然想起来一事,忙说:“前几日承熹在我那常吃甜食,又时常困乏,瞧着跟那有孕的模样有些像。我本想着这月初便有太医问诊,便也没说什么。”
  “谁知这还没到月初,承熹就已经走了。”淑妃暗恼:“我一时又
作者有话要说:  “谁知这还没到月初,承熹就已经走了。”淑妃暗恼:“我一时又把那事给忘了,今日才想起来。”
  她这么一说,皇后也是一惊,想想这些日子来,承熹给她请安时常常犯困,皇后只往她和那面首的事上头想了,只顾着着恼,却还没想到承熹可能有孕这一茬。
  可人已经走出一日了,如何还能追得上?只好在太医院里头寻了两个擅安胎和擅做食膳的女医,跟去了襄城。
作者有话说:写完我才发现,我又把皓儿给忘了……尴尬……

☆、易容

  此时远在东南的虔城,裕亲王府的一间暗室中,一位年轻女子端坐在红木椅上。
  这女子的容貌十分普通,放在人群中本是极不起眼的,可她通身气质却好得惊人,一张阔椅只浅浅坐了三分之一,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只是这么一个端坐的动作,便能显出极好的教养。
  暗室在地下,四面不透光,点了几盏烛灯,只有微弱的烛光,更显她皮肤细白如瓷。
  此时她正昂着细长白颈,另有一位男子站在她身前,手中捏着一只长管,蘸着各色香膏在她脸上细细描画。
  这男子容颜极美,前额饱满,眉尾上扬,鼻梁挺直,人中深长,唇薄而弧度优美,脸上五官无一不精致得惑人心神,整张脸都如天工造物。
  他一手端着面前女子的下颔,另一手执笔在她脸上细细描画,像是欣赏工艺品一样端详许久,才轻声道:“你抬眼看看。”
  这话是与地上跪着的一个丫鬟说的。那丫鬟本是哆哆嗦嗦地跪着,手腕和双足之上都被锁着镣铐,低垂着头,眼神惶恐慌张,似是担惊受怕许久。听到男子问话,她忙抬眼瞧了一眼,“就是……就是这样。”
  原来这丫鬟,正是公主先前的大丫鬟――絮晚。她自从在三月围场射猎的时候受了重伤,被黑衣刺客捉走了,在京城不知名的某处囚了半个月,又被带到这虔城,在裕亲王府中囚了两个多月。
  围场遇刺的当晚,絮晚已经重伤没了气,红素等人折身回去找她的时候却没找到她的尸身,只当絮晚被围场的野物叼了走,哪能想到她被抓走救活了?
  她原先还有些丰腴,如今瘦了一大圈,愣是把这个举止大方仪态优雅的丫鬟,变成了如今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
  那男子点点头,淡声问她:“还有呢?”
  絮晚眸光一闪,重新低了头,颤着声音说:“没,没有了……”
  “身上可有胎记?”
  絮晚定了定神,又答:“没有。”
  她迟疑的这么短短一瞬,男子浅浅颦了眉,手中眉笔微微一抖,一不小心在那女子脸上描错一笔,他神情蓦地冷厉,拿一小块湿帕重重把那一处画错了的抹去,盯着地上跪着的絮晚幽幽说:“可莫要说谎。”
  絮晚一个寒噤,想起这几月来受过的折磨,单薄的身子抖成筛糠似的,知道这群人有本事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连寻死都没有门路,即便是咬舌自尽她都尝试过,却照旧被人救了回来。
  心头惧意深深,只好说:“耳后……有一颗小红痔……”
  话落她深深伏在地上,一张脸埋在双臂中哽咽出声,泪珠子扑簌簌地落。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做出背主的事,可此时却还是做了,心中的愧悔盖过了恐惧,恨不得当下死过去。
  那男子换了一枝细长笔,蘸了赤色胭脂,提笔要点之时顿住了动作,轻声询问:“在什么位置?指给我看。”
  絮晚在袖子上蹭去了眼泪,唯唯诺诺上前两步,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女子耳后某处指了一下,“这里。”
  “嗯。”男子提笔点了上去,薄得几近透明的耳后,那么一小点红痣映在白净柔滑的肌肤上,确实十分漂亮。男子又端着女子的下颔细看许久,觉得气色不是很好,又在她双颊点了一点嫣红小心揉开,总算满意。
  “郡主觉得如何?”
  重润郡主上前,粗略一看便十分满意:“像。”细细端详一会儿,惊叹笑道:“真是像极了。”
  重润静默片刻,忽的颦眉问道:“只是这画出来的妆容终究做不得真,水洗一下便没了痕迹,又如何能瞒上两三日?”
  那男子眸中微讶,笑出了声:“郡主知道我‘雕骨鬼手’的名声,却不知道我的本事?”
  “此话怎讲?”重润郡主缓声问道。
  那男子也不看她,手中眉笔沿着那座上女子的脸庞轮廓细致勾勒,那女子白皙柔滑的面庞都被浅浅墨线圈了一圈。
  “颧骨高了些,额头扁了些。”那男子指出几处不合自己心意的,低声笑说:“只是人|皮|面|具我都做得,还怕不像?”
  密室里只余得他低低的笑声,连烛灯中的火苗都不安地跳了几下。
  被他捧着脸细细端详的那女子闻言,眨眼间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那根毫无杀伤力的眉笔贴在她脸上,仿佛冰凉锋利的刀刃在她脸上拉过一般。她紧闭着眼瑟瑟发抖,长睫如蝶翼一般轻颤,却始终没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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