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朝驸马须知》第3/188页


  待府中太医看过,容婉玗又把徐老夫人送去安寝后,总算能歇口气。
  如嬷嬷湿了张帕子给她净了手,神色凝重道:“公主,我知你脾性温和,只这事决不能忍。”她看容婉玗面上神色清冷,半点没有发怒的迹象,生怕公主一个心软就应承了驸马,放那贱蹄子进了门。
  纪嬷嬷也是忿忿,“驸马在外五年生死不明,公主你持家有道,未曾有半分对他不住。如今驸马不但不体贴你这五年艰辛,反而要纳个父母不详的妾室,哪有这样的道理?别说是上打着做妾,她连这府门都别想进来!”
  以纪嬷嬷的身份,说这样的话确实是逾矩了。不过她和如嬷嬷自小陪着公主长大,打心眼里都是为了公主好,所以容婉玗一直待她们很亲近。
  两位嬷嬷和她的几个大丫鬟都气得义愤填膺,恨得咬牙切齿,都是一副脑袋顶快要冒火的模样,恨不得立马把方筠瑶扔出公主府。
  容婉玗心中略暖,有敌人不可怕,这些护着自己的人总是和自己一条心的。
  一众丫鬟比往日更尽心地伺候她洗漱。换上一身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裙摆处缀了一圈玛瑙流苏,配上压裙的天兰花银累丝香缨。一头柔滑的青丝被绾成凌云髻,配上云鬓花颜金步摇,又挑了个白玉雕绞丝纹镯子,美得惊心动魄,也做足了嫡公主的派头。
  几个丫鬟嬷嬷都面上得意,我家公主这么好,全天下又有谁人能比得上?在公主面前连根草都不如的女人,挺着个肚子就妄想翻了天去?
  亲手把鸡血玉水滴耳坠给自己戴上,容婉玗对着半人高的镜子打量半晌,甚觉妥帖。
  她天生丽质,有一对容颜姣好的父母,传到她身上容貌自然只会更盛。这一番打扮,更显得天资绝色,不可逼视。
  容婉玗平日里窝在公主府,唯一需要慎重对待的就是徐肃的祖母——徐老夫人,自己一人的时候自己都是怎么舒适怎么来,哪里用得着这些累赘?
  不过此时此刻,确实需要点什么东西,让所有人记起——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是父皇文宣帝亲封的安国公主,封号承熹,寓意承大兴朝灼灼光曜而生的嫡公主。
  身为这大兴朝的嫡系皇嗣,若真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欺上门来,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容婉玗重新打起精神,清走了心后仅剩的一丝茫然无力感。毕竟,她还有一场硬仗没打呢!
  ——父皇赐下的公主府,也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留下的么?
  稍作整理后的徐肃和方筠瑶走进正院,两人就是一怔。整个正院空空荡荡清清静静的,连个洒扫的仆妇都没有。
  此时大雪还没停,落到地上没一会功夫就能没过鞋底。他们朝正院走来的路上,地上的积雪还是不少的。可到了这正院,地上只有薄薄一层碎雪籽,显然是扫地的粗使丫鬟刚刚清理过,弄干净了才退下的。
  徐肃面上神色更不好看,他作为徐家的男主人,这五年来未曾归家,初一回来整个正院居然没有一人出来迎他?不消说,就知道此事一定是得了公主的指令。
  ——哼,不愧是皇家出品“温婉贤良”的公主!徐肃讽刺地嗤了一声,大步走入正院。
  他步子太大走得又急,方筠瑶捧着个肚子走得小心翼翼,自然跟不上。这么一来,就被落下了一大截。
  等方筠瑶走到门前,却见正厅内走出两个穿着水绿棉衫的娇俏小丫鬟,另有两个身板壮实的仆妇,一伸手就把正厅的门关上了。
  刚刚好被拦在正厅门外的方筠瑶整个人都不好了……
  左边的小丫鬟表情冷淡,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说道:“我家公主只请了驸马进去,还请方姑娘留步。”
  方筠瑶面上一白,微闭了闭眼,就又酝酿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这位妹妹,夫君与我心意相通,只有我进去才能解释得清……”
  话还没说完,另个小丫鬟面上笑眯眯地打断道:“方姑娘,可莫要乱说话。我家公主还没许你进门呢,驸马也是你能乱叫的吗?”
  方筠瑶忍不住辩白道:“可夫君他说……”两个腰身壮实的仆妇极其有眼色,看她还把驸马叫作“夫君”,当下便开始气势汹汹地挽袖子了。
  方筠瑶身子一摇,登时想起了方才如嬷嬷的两巴掌,明白这些人不会因为自己怀有身孕而有半分顾忌,没准她们巴不得自己落了胎呢!
  想明白这些,她终于识相地住了口。
  正厅的徐肃比方筠瑶的感觉还要不爽。
  进门就看到盛装打扮的容婉玗端坐在正首上,妆容服饰都和方前的随意大有不同,风华绝代不可逼视,周身像是自带了流光溢彩的璀璨光环,照得他不由晃了晃神。
  可定睛一看,容婉玗身后两侧站着两个近身嬷嬷,四个大丫鬟,居然还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大力嬷嬷,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饶是徐肃在边关呆了五年,乍一看到这情景也不由吃了一惊:“公主这是何意?”
  博山炉里燃着香味精纯的乌沉香,容婉玗微阖着眼养神。听到他这话,连眼皮儿都懒得抬。
  被无视的徐肃目光阴沉地环视了一圈,寻了个离容婉玗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了。两个嬷嬷和四个大丫鬟见他这动作,都轻轻“嗤”了一声。
  容婉玗这才抬眼,扯扯嘴角,笑容浅浅淡淡地道:“驸马在外五年,这礼节规矩愈发不能见人了。”
  坐姿豪迈不羁的徐肃愣了一愣,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记起,似乎……好像……也许……大概……在五年前背过的《大兴朝驸马守则》中写着:见到公主得请安;公主赐坐前,自己这个驸马根本连坐的资格都没有。
  他恨恨地咽了口恶气,死撑着脸没起身,冷沉着一张脸看向容婉玗。
  “驸马这五年来身体可好呀?”容婉玗面上浮起微笑道:“当初蓟州战报传来,说驸马你被敌军击落坠马,只送回京一具残破尸身。合府上下都披麻戴孝哭声一片,一连唱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场呐!”
  徐肃脸一黑,又听他对面面容姣好的公主惋惜道:“没想到几个月前边关大捷上报入朝,居然收到了夫君的消息。夫君可真是……”容婉玗想了一小会儿,想好了一个词,接着感慨道:“福大命大啊!”
  话里话外颇有种“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的遗憾。
  徐肃脸色彻底黑如锅底。
  容婉玗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委屈我当初还伤心了好几天。”
  徐肃气得差点吐血,我死了你才伤心几天?你当我是夫君还是你养的京巴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徐肃不是男主!!!

☆、往事(上)

  容婉玗如今二十二岁,这话却要从五年前说起。
  她是大兴朝今上唯一的嫡公主,五岁后就被封为安国承熹公主,也是大兴开国以来第一个以“安国”为封号的公主,可见文宣帝的重视。她的母后是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她的弟弟是自打出生就被文宣帝封为太子。
  作为帝王的掌上明珠,封地襄州离京城极近,受有六千户的嫡公主封邑,享着天下人的尊崇。
  容婉玗模样打眼不说,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都懂。作为最受宠的皇嗣,身上还找不出半点皇室子弟的陋习。她打小就是宗室命妇顶顶夸赞的好公主,也是京城世家贵女想要看齐的榜样。即使在民间,也是平民百姓交口称赞的好公主。
  可她之所以能修炼成皇家公主的典范,也是有原因的。
  五岁后就被封为安国承熹公主,可五岁前的艰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记着的人却不在少数。
  她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可皇后怀着她的那时候却中了毒,差点带着腹中女儿去了。后来又因为一些说不得的原因,皇后被得宠的宫妃诬陷跟文宣帝生了嫌隙,连带着小公主也过得极差,这事过了两年才得以沉冤。
  后宫阴私竟敢把手伸到皇嗣头上,盛怒的文宣帝把牵涉到此事的人都重重罚过。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皇后亏损的身子,还有自打娘胎起就身体虚弱的女儿,那两年没有好好调理,又没有精心照料,早早显出了心衰之象。
  容婉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身体就差得厉害,三天两头地生病,为她治病的两位老太医和数位医女甚至破例住在了她的寝宫。刨去心衰,还气血两虚,脾胃弱,头疼脑热更是常事。这样的病症放在好些大人头上都难受得厉害,更别说那么小的幼童了。就连太医给这么小的公主诊治下药也很是为难。
  生病的时候,她就只能呆在宫里,大部分时间只能卧床休息,吹不得半点风。她病一次,皇后就要难过好几天。懂事早的容婉玗虽然年龄小,可也会像模像样地安慰母后,更是让文宣帝和皇后心疼不已。
  看着像个小瓷人一样单薄的公主,喝那么苦的中药都不皱眉头,太医每半月一次的针灸她也不苦恼抗拒,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贴身照顾她的嬷嬷丫鬟都偷偷地抹了好几回眼泪。
  不能尽情奔跑嬉戏,不能吃辛辣寒凉的食物,要规律作息和三餐,要修身养性,不能大喜大怒,不能劳累,不能使力,遇到后宫嫔妃争执也不要参与……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也只能学学琴棋书画这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文宣帝和皇后自觉愧对这个女儿,召了食医用心给她调养了好几年。几年下来,容婉玗的身体倒是好多了,不过这凉薄淡漠的性格是改不了了,性格平和的都不像是个公主,更没有前朝公主盛气凌人张扬跋扈的模样。
  这样一个样样都出色的公主,自然在宗室命妇和世家贵女中留下了好口碑。哪怕在京城的民间,她的声誉也很不错。
  而五年前,即大兴一百八十九年,容婉玗年方十七。文宣帝和皇后千挑万选,想要为女儿挑个最称心如意的驸马。
  无论是前途光明的年轻朝臣,还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嫡长,或者淑质英才的文武新科……京城所有适龄未婚的优秀儿郎都一一列出了名目。
  为此还出动了专为帝王服务的暗卫数十个,挨个把这些适婚儿郎的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别说是待选驸马的容貌品性学识了,就连祖上三代、交友范围都调查得明明白白。
  修炼成一双火眼金睛的朝臣们看懂了——哦,陛下这是在给承熹公主挑驸马呢!
  于是有心的老臣纷纷把自家优秀的儿子、侄儿□□好,趁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宫宴,带入宫中,就等公主青眼。
  可是从小感情凉薄淡薄的容婉玗却没什么想要嫁人的心思,父皇母后挑中的这些人对她来说,根本就是陌生人。一个鼻子两只眼,走马观花看过一遍,连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
  被问得烦了,索性随手点了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青年。
  这随手一点,就点中了徐肃的画像。
  文宣帝一瞅,觉得不太好。
  若说徐肃此人,身世其实有点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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