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全集Zei8.com》第17/681页


阳光在水雾中幻照出一道七彩巨虹,仿佛天桥,直通仙家庭院。

常思豪呆怔半晌,方才欢叫一声,向河边跑去,寻个缓坡,下到水边,俯身掬起一捧,仰头便喝,才喝半口,哇地吐了出来,原来水质极混,仿若泥汤一般,难以入口。无奈在河边寻个岩石存水的凹处,跪趴于地,伸嘴吸些清水。水底沉着泥沙,吸力大些便会翻起,喝了两口,颇不畅意,抬头发现前面还有一个大的水洼,赶忙跑过去,咕嘟咕嘟,喝了个饱。后来干脆撩起水来,泼个一头一脸,方觉痛快。

直起身来,抹抹脸上水痕,只觉清爽无比。于是脱下衣服在水边揉洗,晾在一边,然后又洗起澡来,洗到肩头,感觉微痛,侧头瞧瞧,那被番兵砍过的刀口,居然结成硬痂,几乎好了,再看肋间被枪刺破的皮肤,也结痂长好,不禁又高兴又奇怪。他哪里知道,袁凉宇给他吃的那两块点心之中,含有七红散和化脑丹,乃外伤及通络之灵药。

洗罢身子,想起往日在家乡土城的干旱情景,村人不肯迁移,困守家园,每日食不果腹,焦渴不堪,不知哪日便一头倒下,成了乌鸦口中之食,比之此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莽莽神州,竟有如此壮丽山河,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心念及此,望着滚滚浊流,胸中豪气顿生,恰逢尿急,童心一动,便爬上旁边高高一块岩石,挺起腰杆,向这大河之中,撒起尿来。

尿线迎风泼洒,闪耀金芒,点点滴滴,落入如洪水般倾泻的长河之内,和着雷鸣般的轰响和如雾如烟的水气,滚滚逝去,气象万千,令人好生痛快!常思豪一脸顽皮坏笑,口中洁白牙齿,在阳光下闪耀着星星般的光芒,这也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露出几乎己被忘却的笑容。

“这娃子!竟敢往黄河里撒尿,也不怕惹怒了龙神,抓你去喂王八?”

常思豪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头上扎了布绳,肤色黝黑,满脸皱褶的老人和一个年纪不过十余岁的小丫头抬着个羊皮筏,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老人穿着白粗布的坎肩,腰束粗绳,裤腿挽起,赤着脚板,看来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筋骨棱角分明,一点不见衰弱之象,刚才喊声虽然严厉,可是看脸上却是笑呵呵的。那丫头发丝黑亮如墨,头上梳了两个小髻,用辫子缠得紧紧,十分俏皮。肌肤如同亮栗,健康而有水色,上身穿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立领红衫,前胸微微挺起,勾勒出青春耀目的弧线,卷边七分裤下,露出浑圆结实的小腿,赤着一对脚丫儿,未经缠裹,却小巧玲珑,可爱之极。

此刻她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秀目,正看着赤身裸体的常思豪,嘻嘻轻笑,也不害羞。一笑间鼻侧轻皱,腮边两个酒涡,十分好看。

这老人一见便知是在黄河边放筏为生的筏子客,甚是寻常。常思豪未曾见过,故觉稀奇。又见那少女望着自己,脸上不由腾地红了,急忙使手遮掩,拾取衣物,胡乱急穿。

老人一笑,不再看他,抬着筏子向下游走去。

羊皮筏上,躺定一人,身上脏污不堪,头向一侧歪着,一只手无力地搭在筏子边上。

常思豪一见此人,不由愣住。

第二章 乡野居

筏上躺着那人,身形魁伟,胡须黑中有白,身上衣衫已经破碎不堪,大大小小擦伤淤伤,不计其数,身侧放着一柄长刀,闪耀金芒。

正是山西秦家二总管,金刀陈胜一。

常思豪一见是他,赶忙抢步上前,抓住他那无力搭在筏边的胳膊,大声呼唤。

陈胜一昏昏不醒人事,无论如何摇动,也无反应。

那老人面露喜色,问:“娃子,这是你的亲人么?”

常思豪摇头:“不是,不过他救过我,是我的恩人。”

老人道:“我们在上游河岸边发现了他,他那时已经昏厥,趴伏于地,身下一道血线,通至树林,想来是从林中撑刀出来,跌摔于地,欲爬到河边饮水,却中途力尽。我看他相貌不似坏人,大概是途中遇匪,身受其害,所以与孙女救他上筏,漂流而下。一会儿绕过这壶口,下游再有不远,便是我家,你们既然相识,也便一起来吧!”

常思豪点头称谢,走到筏尾,与那少女各抬一角,并肩前行,那少女侧头瞅他,长长睫毛忽扇忽扇,眼中充满笑意,常思豪想起方才之事,小脸通红,窘迫之极,不敢看她,只顾走路。

三人边走边说,老人问到他肩、肋伤处,常思豪将与番兵战斗等事来龙去脉讲了,听得二人动魄惊心,问及姓名,原来老人名宝福,在黄河上放筏维生,兼捕鱼货,他这孙女,今年已经十二,却连个大名也没起,只有个乳名,叫小坠子。

三人绕过壶口巨瀑,稍行不远,放下皮筏,顺流而下,筏子像一片落叶般,在波涛汹涌的激流中奔驰向前,时而如沉浪底,时而飞于浪峰之巅,宝福老人于筏头屈膝站定,手撑竹桨,察看躲避着礁石,身形随着筏子起伏摇晃,脚下却如生根一般,与这羊皮筏子浑如一体。

常思豪手抓筏子上的木架,自缝隙向下看去,只见木架之下一只只吹鼓的羊皮胎之间,河水飞速地流淌,令人目眩,不由得全身僵紧,一颗心脏也随着皮筏起伏不定。那少女坐在筏尾,脚踩着陈胜一的金刀,笑呵呵如无事人般。

皮筏飞流直下,转眼己行数里之遥,河面渐宽,水势放缓,皮筏已经不甚颠簸,常思豪心内大宽,才坐直了些。这才发现,虽然刚才风大浪急,那老人身上却不湿一点。

此时日正中天,侧目望去,河畔芦苇摇曳生姿,两岸绿野如涛,远山如画,轻风送爽,掠影浮光,景色宜人。遥遥已经看得见岸边零星柴扉人家和远处错落的村寨。

那少女小坠子站起身来,哼唱起小调:“太阳出来唆哟,红满江,水面金光哟,闪闪亮,鱼儿肥唆哟虾也壮,等着我来,拉一网……”童音响亮悦耳,曲调悠扬。

这动人的调儿,随着滚滚波涛,与筏子一道,荡荡飘飘,一路向东流去。

又行一程,宝福老人竹桨轻拨,皮筏缓缓靠岸,常思豪帮着把筏子拉起,由老人引着,上岸前行。

一路草径清幽,柳绿枝摇,不一时三人抬着皮筏,来到一个篱院。院中央一间草屋,安静静憩于树荫之下,周围用竹片木棍叉成的围栏抬腿可过,只可防君子不防小人。围栏内两只土鸡悠闲地刨地捉虫,咕咕轻叫,草屋的木门开着,两扇窗户也都用木棍支起,以便通风透气。

常思豪和宝福老人一起,将陈胜一搭进屋内,放在木床之上,小坠子去缸里舀了碗水来,老人橇开陈胜一牙关,缓缓给他灌下。常思豪问:“他怎么样?”老人道:“伤的不轻。我救起他时,曾翻看他伤口,只腹部一处最重,不过已经有过急救处理,想必是自己弄的,这人也真刚强。”说着撩开他衣襟,让常思豪看。

只见陈胜一身上有不少肉色刀疤,却都是早长好的,显然是身经百战,常思豪在军中老兵身上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惟胸腹之侧,有一伤口,呈十字型,向外翻卷的皮肉上面,横竖别了几根钢针。

老人合上衣衫,道:“如你所说,他是被那四棱黑刺所伤,虽然创口不大,但刺得极深,已经伤及内脏,不过他身怀武艺,内功精深,且己点穴止了血,否则他这条命,早交待了。我在这黄河之上行筏,不知被礁石划破过多少回手臂,磕破多少次头,对于外伤治疗,小有经验,你们两个,且来帮我。”

常思豪点头答应,老人从屋中柜里取出一些药材,放进瓦罐,让常思豪在院外垒小灶生火,常思豪在军中为厨,这事于他容易得很,应言去办。小坠子则在屋中灶上烧起开水,不一时烧得,使盆盛了,端进屋内,为陈胜一擦身。拾掇完了,老人取刀具针线以及伤药,为陈胜一进行手术,缝合包扎。待常思豪汤药熬得,便翘开牙关给陈胜一灌下去。

忙完这一通事情,已到傍晚时分,暮色苍茫,远处村寨中炊烟四起,常思豪坐在劈柴的木墩之上,眼望如血残阳,有些痴愣。宝福老人吩咐小坠子将一只土鸡捕杀,在厨下拾掇,自己提了烟袋,点上一锅,走出草屋。常思豪见他出来,忙起身让坐。宝福老人挥手笑笑:“你这娃儿,貌似知礼,却如何做出尿撒黄河事来?两岸人家,皆靠它谋食活命,黄河虽然凶猛狂暴,却也养育了这一方儿女,百姓视它如同母亲一般,每到年时,还要集些供品祭奠,取水思源,恩情不可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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