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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身下这文酸公满眼惊恐万状,两口气吸得太急,竟自晕了过去。常思豪虽瞧不见身后情况,但觉微光闪忽,满室蓝暗生幽,知道是廖孤石动起了手,忖道:“我还想来救他,结果又是人家救我,廖公子这般恩情,我这辈子是还不完的了。”又想:“只怕他的武功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不过好像长孙笑迟和朱情身上没带兵刃,面对他这天下第三的宝兵,拳脚功力多半也发挥不出来。”

这时只听剑风愈来愈急,耀得蓝光满室,朱情低声怒喝:“你刚刚被我家阁主救了性命,此刻却来恩将仇报么?”廖孤石不答,狠狠动手。

常思豪只觉背上阵阵寒意袭来,有两人脚步声音在打斗中逐渐向自己这边靠近,听起来似是长孙笑迟和朱情在被步步逼退,登时心中大喜:“我还道莺怨毒这软剑过长,在室中难以施展,现在看来,倒似大有希望!”又觉奇怪:“他二人在窄室中空手对敌,自是分为左右犄角之势,更便于夹击,怎会合在一处?啊!”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额间立时渗出汗来,想喊又喊不出声。便在这时,只听“呃”地一声,蓝光消隐,地板上传来闷闷一声轻响。一个声音道:“主公,朱兄,没事吧?”

常思豪心中连连叫苦:“廖公子只看见长孙笑迟和朱情这二人,却不知江晚守在门外,我倒下的位置靠近屏风,这二人向这边退来,那自然是引他背向门口,以便让江晚出手偷袭。不过从步音上来听,倒似是廖公子回身防守之时,朱情和长孙笑迟出的手,这两大高手合击,廖公子自是无法抵敌得住。”想到这三个狗贼真是比鬼都奸,心里忍不住又暗骂了好几句:“他妈的!”

这时朱情答道:“还好。”江晚道:“点他干什么?惹得他这朋友出手,莺怨毒对付起来,好不麻烦。”朱情道:“以咱们三人功力,拿下郭书荣华应无问题,也用不着他帮手。这小子阅历不够,破绽满身,只怕反倒坏了咱们的事。何况高扬还在楼下,一见他相互间必然通气,百剑盟向来对朝廷抱有希望,怎能容得咱们刺杀皇上?非要从中作梗不可。”

常思豪听他评价自己“阅历不够,破绽满身”,心道:“说得好!其实想想当初在秦家,每日亏有陈大哥在身边照顾,我又哪里经历过什么险恶了?常思豪啊常思豪,你何止阅历不够,简直是毫无阅历!你身上那点功夫非但无用,甚至连用的机会都没有,光止今天一天就已经是两度遭擒,这种脑子,在江湖上死上多少回也不冤。”

忽听哗啦一声,好似有杯碗破碎,有人说道:“我盟并非对朝廷抱有希望,而是对你们这类豪杰自命的江湖败类大大失望。”

第六章 奇谈

常思豪听出这人嗓音纤细,应是荆零雨的声音,只是哭得久了,未免有些沙涩。

长孙笑迟惊道:“你干什么?”说着向前迈步。

荆零雨道:“站住!这块瓷片不比刀剑,不过划在颈子上,照样能让她见了阎王!识相的快点给我哥哥解了穴道!哥,哥!”她连叫两声,廖孤石并无答音。朱情道:“他身遭我两记重手,只怕要昏上两三个时辰。你也不用喊了!”荆零雨怒道:“你快些救醒他!否则别怪我手下无德!”江晚笑道:“你这小尼莫非失心疯了?水姑娘不过是个青楼歌妓,你拿她来威胁我们,岂不是笑话?”常思豪心想:“就是啊,小雨捉水颜香干什么?”

只听荆零雨冷冷道:“你这话也只可用来哄别人,她若只是个青楼歌妓,怎会识得你们阁主的济世令?”

江晚哈哈笑道:“济世令天下传名,三教九流哪个不知?你这推测太也牵强。”

荆零雨道:“牵强便牵强好了,只不过,刚才长孙阁主脸上的关切,须不是假的罢!我看你们的关系,只怕比我想到的更深呢!”

江晚笑道:“我们阁主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自是不忍看这天下第一美人变成天下第一美尸,大煞风景。”

荆零雨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刚才这笑容,倒比之前的要牵强多了。”

几人同时失语,屋中陷入静默。

隔了一隔,长孙笑迟道:“本来此事与我们无关,大可置之不理,但若是任你在我等面前胡为,将来传扬出去,未免更让江湖上的朋友笑话聚豪阁无人。不如大家各让一步,你只要不去声张,惊跑了皇上,现在放了水姑娘,我便任你们兄妹离去。如其不然,我这脚下一踩,他这喉骨也便碎了,你走遍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又亲又爱的哥哥郎君。”

常思豪心中暗骂:“这狗贼花言巧语又来骗人,你们连这毫无还手之力的文酸公都想杀,又怎会放走他们?小雨,你可千万别信!”

“你……”

荆零雨这你字刚吐出半个音,屋中衣袂挂风声突起,紧跟着“啪”地一响,衣衫悉索,似乎有人贴着墙软软倒地。常思豪瞧不见情况,心中大乱:“是小雨?怎么连个哼声都没有?你,你被他杀了吗?”只觉身上阵阵发冷。

只听长孙笑迟缓缓道:“没事了。”语声中大有抚慰之意。

地板上传来虚浮的步音,似是有人踉跄跌退,水颜香的声音响起来:“啊,血,血……”语调里满是惊慌。长孙笑迟道:“你别乱摸,只是个小口子,不碍事的。”水颜香道:“怎么不碍,定是破相了!这臭尼姑!”只听呯地一声,似乎在什么上踢了一脚,又道:“你这时候竟还出手?你竟不顾念我了?”

江晚笑道:“一个出家人有了思凡之心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竟然爱上自己亲生哥哥,那也真是冤孽了。她也当真是个多情种子,一听哥哥郎君四字,立时又气又苦,心神大乱,主公辨机出手,果断决绝,果然一击中的。”

常思豪心道:“小雨和廖公子是表兄妹,又哪里是亲生哥哥了?这姓江的不知根底,却来没口子地乱说。不知小雨怎样了?照说他们在这时候应该还不想和百剑盟决裂,下其狠手,多半也是点了她的穴道。但愿,但愿……”屋中有微光浮动,似有人点了根小烛,忽听水颜香惊道:“这么长,肯定要留疤了,你还骗我说不碍事!”大概是照到了镜子。

朱情道:“主公,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只怕宾客们待得不耐,若走了皇上,可是前功尽弃。”水颜香骂道:“是他们不耐还是你不耐?”长孙笑迟道:“你们先行下去,告知查管事,就说水姑娘已被我劝动,待会还要再登台奏上一曲。然后细细查找皇上一行所在,先莫动手,更勿让人知觉,露了痕迹。”江晚道:“这几个人怎么办?”朱情道:“他们至少要昏上几个时辰,暂时不必管了。待会儿咱们得手便须撤离,先把他们塞到床底,留下给东厂收拾便是。”常思豪暗骂:“昏你奶奶个头,老子还清醒得很!若是爬起来正面对敌,老子钢刀在手,纵死也要卸你一条胳膊!”长孙笑迟说了声好,二人应声一起动手,江晚抱廖孤石和荆零雨,朱情拽着脚拖常思豪和文酸公,将四人都塞到里屋床榻之下,急急下楼。

常思豪假装昏厥,听二人下楼,也暂放下心来,只觉在拖动中下颌大概蹭破了,隐隐生疼,衣服下摆戗起来半蒙在脸上很不舒服,又暗骂了一通朱情,忽然想到:“点穴原理我是懂的,现在无法靠外力揉点解穴,只能用自身气血去冲击了,虽然没学过,总可尝试一下,解穴之后给他来个偷袭!”想到这闭目凝神,试着调运体内气息,只觉背上肩胛中间有一片阻滞之处,使气血上下不能通传,连运数次不能通过,心念一动,便将气血引动,绕过此处,从肩胛边缘经腋下向两臂传去,果然感觉指尖酸麻减弱。

常思豪见有微效,大为欢喜,又自加力。

这时屋中静静无声,只听长孙笑迟叹息似地道:“你可知道,我这一生最恨的是什么?”水颜香无声未答。长孙笑迟道:“我最恨的,便是你手中这面镜子。”水颜香道:“为什么?”长孙笑迟道:“咱们好久不见,见又只能装做不识,好容易能待上一会儿,你看这镜子的时间,倒比看我的时间更久些,我焉能不恨?”

水颜香扑哧一笑,道:“你又来和我犯贫,挺大个人,干什么与镜子争妒?”说到这略微停顿,一声轻哼,又化作了怨责:“你心里若真有我,又怎会舍得让我抛头露面,做这些下贱事情?都是我太傻了,什么都听你的。”

长孙笑迟叹道:“是啊,你是小傻瓜,我却是大傻瓜,把你送走之后,我这几个月在江南不住懊悔,愈想愈觉得此事太险,你若真是有个什么闪失,有朝一日我纵然天下在手,独卧楼台,做人又有什么滋味?”

他本来中音和厚,已然动听之极,说到后面两句,声音转柔,内中更有万般情意,绵绵不尽,常思豪听了都觉他这话说得大是真诚。

只听衣衫悉索声响,似是两人拥在了一起,水颜香道:“小哀,有你这句话,我便死也值了。”

常思豪却感奇怪,心道:“小哀是谁?莫非是长孙笑迟的小名么?嘿,小哀小哀,你叫得倒亲,一个小香,一个小哀,也不知怎么凑的。无哀不上香,再弄些小幡小棚、小炉小蜡,纸人纸马什么的,就可以办个灵堂了,加上你们那三猴四兽,八大狗熊,大家聚在一起又哭又嚎,才称得上是‘聚嚎阁’,你大爷的,哈哈哈!”

原本他调运体内气血向肩臂经络串行,正走在两腋后侧无脉无络之处,可是听了这二人对答,想着这些调侃骂人的话,心中大乐。所谓惊则气乱,笑则气散,他身上一松,气血立时就地散开,再也凝聚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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