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全集Zei8.com》第241/681页
妙丰转身怒道:“你威胁我?”
“岂敢。”冯保揣手于袖,直了直身子,道:“深宫寂寞,一些虚凰假凤的事是少不了的,不过要是有人胆敢内外勾连,秽乱宫廷,那事情可就大了,上头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若是本就没有这事,白担个空名,挂个嫌疑,岂不更冤。其实皇上日理万机,一些可大可小的事情何须惊动天听?宫里的规矩,上面是天,下面是地,咱们这些做云彩的飘在半空,哪处该遮,哪处该照,真人也曾在老皇爷身边伺候一场,想必应该明白。”
妙丰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我还怕了宫里那些碎嘴子?以我的耳音,这院里进了人来,没有听不见的。你也不用替我着想了。这样罢,尧姜也玩了这半天了,我便让你接她回去,其余的事情,休得再提!”冯保沉吟间,妙丰喊道:“薰儿!带尧姜过来。”
安碧薰应了一声,抱起朱尧姜走了出来。
妙丰转回身,在朱尧姜头上轻轻摸了一把,和颜悦色地道:“尧姜乖,跟公公回去,好好睡觉。”
朱尧姜嗯了一声,立时眼神涣散,有了困顿之意。
那太监小安子接过公主,他个头不高,抱着尧姜有些费力。妙丰道了声:“薰儿,送冯公公。”自己转身进殿。
安碧薰点头,向冯保道:“公公请。”
冯保左右瞧瞧,知道她这算是给出了最大的让步,真要硬搜,那也是不敢,皱了皱眉,将袖子一甩,道:“咱们走。”安碧薰送至门口,见他们走得远了,这才回 来。妙丰到神像后解了常思豪哑穴,抓着他肩头低低问道:“小哀,你是不是小哀?”常思豪身子被他一摇晃,怀中物件散落,落地之际啪嗒一声。妙丰瞧见这些物件之中除了银票,还有一块小木牌,捡起一看,脸色登变,瞠目道:“果然是你!”
常思豪哑穴一解,气血自然上涌,又咳出一口血来,神情萎顿。妙丰急忙拉了他腕子审脉,忽然“咦”了一声,道:“奇怪,你中过‘阴符指’?你怎么得罪了师父他老人家?不对,他又怎会伤你?难道是朱情?岂有此理,这狗崽子!这不是反了他吗?咦,你还引气串经来着?你这孩子,怎么能干出这等傻事?必是给他气得疯了……”
常思豪听她提到朱情,心中一懔:“这道姑果然是和长孙笑迟一伙有关,却似乎把我认成了他,这又是怎么回事?”一时也想不清楚,含糊骂道:“对,是朱情这狗崽子伤了我……”
妙丰怒道:“我就知道!”大怒之下伸掌又要拍东西,意识到不是时候,忙收手道:“你先别说话,”说着从怀中掏出小瓶,倒出几粒红色丹丸,塞在常思豪口中。伸手在腿弯一抄,将他抱起,吩咐道:“薰儿,去取水来。”
常思豪身躯长大壮硕,妙丰抱着他却毫不费力。上了二楼,常思豪见临窗设榻,桌列屋中,左手墙挂了副八卦图,图两边各挂一柄木剑,右手墙边竖着个立式衣柜,布置简洁,四周再无它物,心想:“你这汉子白偷了,原来啥也没享受着。”
妙丰将他轻轻搁在榻上,拢着他头颈细瞧,眼中无限疼爱感慨:“孩子,二十几年不见,你可长大了……唉,我若知道是你,也不会对你出手了。唉,我怎么没想到?我早该想到了,从你一张嘴骂我,我就应该想到了,我这心里清楚得很,你知道了当年的事,一定得恨我骂我。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说到这儿竟自落下泪来。
瞧她举止疯疯癫癫,大不正常,常思豪心中遑惑,眯着眼睛盘算,可这事情千头万续,一时又哪里算得明白?心想总之一进京师就没好事,自己连连受创,眼下更是情况不明,危机重重,可得小心行事,先混过了这关再说。这时安碧薰端了水来,喂他喝了一口,常思豪仰在榻上,只觉自打那几粒红丹丸吞进肚里后,体内生暖,应该是有所补益,不像毒药。勉强问道:“冯保走得远了?”
安碧薰点了点头。
妙丰道:“什么样的采花贼敢到宫里来?我便知道这姓冯的必是胡言乱语。唉,徐阁老斗倒了严相,忙着在外布局,一时没顾得上内廷,结果任他坐大,这脑袋可是一天比一天抬得高了。”
常思豪道:“这狗贼……狂不了多久,如今徐阁老已经回过手来,前些日还向皇上建议让李芳代他来着。”
妙丰目露喜色:“真有此事?”
常思豪心想这事也是自己听来的,所知并不确切,当即点点头,不再言语。妙丰见他如此,似乎懂了什么,脸色也黯冷下来,从怀中抽出一柄小剑,缓缓道:“我明白,当年我听说你到了江南,以长孙为姓,便已知道在你心里,虽然还认祖宗血脉,却早就不想认那个爹了,别人也更不须提。我的罪过,万死莫能赎一。本来当年便该杀身谢罪,可是终究没有那个勇气,腆着这张老脸,居然又活过了这么些年。唉,欠下的债,终归要还,孩子,你动手吧。”
常思豪见她将小剑交到自己手中,在榻边缓缓跪下,扬起颈子合上了双眼,不像玩笑,心中只觉匪夷所思到了极点。安碧薰惊慌失措,摇着妙丰的身子哭道:“师父,师父,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让他杀你!我不让他杀你!”
妙丰垂泪将她按着跪下,说道:“薰儿别哭,来,见过你大哥。”
第七章 磨难
安碧薰眨眨眼睛:“师父,他是我哥哥?”
常思豪心中大奇,见她二人都跪着,大觉过意不去,忙道:“快都起来,我可承受不起。”
见他挣扎要扶,妙丰忙伸手拦按,说道:“你服下了鹰筋火凤烧,此药通经极速,且莫轻动。”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手抚安碧薰的发丝,眼神里尽是爱怜和落寞,缓缓道:“孩子,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娘这上路之前,就向你交待个明白。”安碧薰身子一震:“师父,莫非他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我娘?我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妙丰点头:“你当然不是孤儿,你有父亲,有母亲,也有兄弟姐妹,你亲生父亲,便是故去的世宗皇帝,也就是嘉靖老皇爷。眼前这人,便是你父亲第一个儿子,也就是你的大哥。他在江湖上的化名是长孙哀,字笑迟,真正的名字叫做朱载基。”
安碧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师父,你说老皇爷是我爹?那皇上不就是我亲哥哥么?”
妙丰道:“不错。当今隆庆皇上,是你爹的第三个儿子、当年的康妃杜氏所生。你大哥是阎贵妃所生,二哥朱载壑,是王贵妃所生,得病过世。四哥朱载圳,是靖妃卢氏所生,封为景王,两年前已经被你大哥给杀了。”
安碧薰惊恐地盯着常思豪:“他为什么要杀四哥?”
妙丰一叹:“我们当初对你大哥作下了孽,欠下了债,要还也是应该的。”安碧薰道:“你也欠了他的?”妙丰怔怔出了一会儿神,道:“只怕我欠下的最多。”
安碧薰见她目光凝痴,似在追忆往事,不敢打扰,常思豪心道:“长孙笑迟和他娘似乎为人所害,背负着一桩大冤仇,水颜香说当年害人的主谋是卢靖妃,妙丰又自称她欠下的最多,莫非她便是卢靖妃?”只听妙丰缓缓说道:“薰儿,咱们每年二月十五真元节,除了设坛祭拜太上老君圣诞,还要向南叩拜,那便是拜谁?”
安碧薰恭恭敬敬地道:“拜的是我门祖师,海南无忧真人,吴道吴祖师。”
常思豪心中一跳:“吴道?那不是雪山尼的老情人,无忧堂主么?”
只听妙丰嗯了一声,道:“吴祖座下,最初原只有六大弟子,你姥姥付凝芳排在首位,安瑞文师兄排在第二,文梦商、施谢唐分列三四位,然后是我和左攸征。后来又陆续多了敬国沙和姚灵璧二人,合成八大弟子。我们这八人,每两人之间,各都有一段故事、一段深情。我和娘是一对别别扭扭的历难母女,安师兄和敬师弟是同性之爱,文师兄和施师兄是异姓亲兄弟,左师弟和姚师妹之间是一段倾城绝恋,我们两两之间彼此情深义重,归在祖师座下,只因自己都是在绝路上走来,所以都能不拘于俗见,相互理解、彼此鼓励支撑,故称生死八义。然而我们的故事传之于外,却不能让世人理解、容忍,所以他们多管我们叫做生死八魔。”安碧薰似是初次听到这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