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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花衫男子笑嘻嘻地把玉扇子在自己腰间比量比量,似觉还不错,在手中一掂,继续前行,瞧见旁边有四五个姑娘在珠宝摊旁挑首饰,也凑过去,东指西指,不知说些什么,那几个姑娘原本犹豫难决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爽朗起来,点头说笑,纷纷掏荷包下手,掌柜也是满脸欢喜。花衫男子站起身来时,手中玉扇子已然变成了一串珠手链。

他把珠串套在手指上,边摇边走,走出几步又抻直对着太阳看看,似乎很感满意。这时街上有一队小孩嘻嘻哈哈,在大人腿底下转圈追逐,他停下脚步瞧去,脸上露出笑容,左手背起,摇头晃脑不知吟诵些什么,身子斜往后靠,冲旁边水果摊主一笑,右手往前点指孩子们,似乎在说:“瞧,这些孩子们多淘气?”那水果摊主望着孩子,也陪笑着点头。花衫男子继续前行,左手拿到前边来,袖子一褪,手中已多了个大苹果。

常思豪在江湖上行走,经历的也算不少,这么清楚地观察到小偷行窃还属头遭,心想:“不值钱的水果他也要,可见偷惯了东西便喜欢顺手牵羊。”

只见那人边擦苹果边往前走,玩耍的孩子中有个小女孩绊了一跤,跌在地上,小伙伴们瞧着她摔倒的样子都笑了起来,围着她转圈拍手,一哄而散,小女孩见没有人同情自己,立刻委屈得扁嘴欲哭。花衫男子走近来蹲下,笑嘻嘻地将手中苹果在她鼻前一晃。小女孩愣了一愣,抬眼看他,那花衫男子手里比示着高低,又在自己眼下划两条线,似乎在示意她若是站起来不哭,便把苹果送她。

小女孩望着苹果瞧瞧他,伸出小手去,往他右腕上的珠串一指。

花衫男子缩身露出极度夸张的惊讶表情,似乎在说:“你好贪哦!”小女孩脸蛋红红,抿嘴微笑。花衫男子嘿嘿一乐,用苹果刮了她鼻子一下,右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拍。小女孩眼睛微眨,再睁开时,珠串已经顺额滚下,挂在了颈子上。她极是欢喜,骨碌身爬起来,那男子顺势一拉她小手,托屁股把她放在自己肩峰上。小女孩只顾低头摸弄珠串玩,坐在他肩头,便如一只听话的小鹦鹉。

常思豪心想:“这厮还是个拐子!”眼珠不错神地盯着,五指扣住了茶碗,准备等这人走过楼下时扔出去砸他,把女孩救下来。只见那男子在街市里走来转去,不多时便又偷了两块糖饼、一把花生、三五片薄酥,都揣到怀内,最后到面茶摊边将女孩放下,要了一碗面茶,分成两碗,把糖饼掏出来撕成条泡进去,又把花生搓皮、薄酥捏碎,一并和入面茶里,给女孩一碗,自己一碗。

甜食掺进面茶,糖便扩散在汤汁之中,使得甜味更浓,小女孩喝得极是开心。花衫男子望着她不住地笑,自己也端起面碗,仰头来喝。

就在那只碗下落之时,常思豪忽感眼底微微刺痛。

第四章 疯子

那刺痛的感觉只是一瞬,像被火星烫到的冷不防。常思豪眨了下眼睛,未等回味清楚那倒底是一束目光还是反射的阳光,猛然发觉面茶摊上的花衫男子已经不见,桌上多了几枚转动着的老钱。

他微一迟愣,往窗外探头正要细瞧,忽觉风声不善,赶忙缩颈,天空中翻转着落下一只凳子,“啪”地轻搭在窗外的瓦檐斜坡上,紧跟着花衫展动,凳子上多了个人,蜷手如猫“喵?”地一笑,往里招喊道:“菜哩?上菜啦!怎么这么慢哩?”

“来啦!”

伙计一声高唱,手端托盘,将各色菜肴一样样摆在桌上,一边摆口中一边报着菜名,完事儿挑托盘一直身,这才瞧见窗外这花衫男子,登时吓了一跳。退步细看时,只见他手扶膝头,蹲在一个小方凳的边棱上,四条凳子腿两条沾地、两条悬空,卡在檐瓦间,简直如在玩杂耍一般。

面茶摊老板在遮阳伞底探出头来,左右瞧着,嘀咕道:“咦?我的凳子呢?谁拿去了?”

花衫男子回头向下招手,笑道:“这儿呢,这儿呢!借来坐会儿!”他五指半握勾腕,便如猫爪一般,招手之际凳子晃晃悠悠,像是随时会跌下檐去。

常思豪听那一声“喵”便意识到,这正是昨天东厢房顶那男子。只不过昨天他穿了件粉衫,今天却是件花衫。此刻离得较近,才看明白,原来那些花都是脏渍。只见他一副笑眉笑眼,额前、两鬓碎发如绒,倒像个没开过脸的姑娘,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五六的年纪,腮上却胡子拉茬儿,把人都显得老了。当下问道:“兄台,你的伞呢?”

花衫男子一笑:“大晴天的,带什么伞?”说着伸手来抓桌上的烤鸡。唐墨显筷子立刻斜出,点其腕骨。花衫男子哈哈一笑,化爪为平掌,指尖往盘子边上轻轻按去――筷子在他手背上方擦过,同时盘子边“格嗒”一响――烤鸡弹起,飞向窗外,他嘴一张,正叼住鸡屁股。唐墨显眉毛一挑,单臂猛地扬起,常思豪赶忙抬手相格,将他腕子挡得向上偏了一偏,“笃笃笃”轻响,两根筷子和一枝袖箭同时钉入窗棱上方。酒楼伙计被唬得一个屁墩坐在地上,两腿发软,抓够着楼梯栏杆爬到了一边。

花衫男子咬下鸡屁股在嘴里嚼着,摇头笑道:“小气小气,唐门格局,实在不大。”也学唐墨显的手法一扬手,烤鸡飞出,鸡身在脱离指尖的一瞬突然变白,打旋落回盘中时,已经变得光溜溜的,原来整张鸡皮都被他撕去了。

那鸡皮烤得糖色闪亮,脆嫩微焦,可是他居然能在脱手的瞬间整张撕下,这份手法绝非等闲。唐门以暗器称雄于世,对于指腕功夫下力尤深,看到对方这一手所露的根基远超自己,唐氏兄弟都不约而同地吸了口冷气。

花衫男子笑眯眯地将一把鸡皮都塞进嘴里。

常思豪敛容拱手:“兄台好,不知……”话音却因对方摇着指头的动作而淡去。

花衫男子腮帮鼓鼓地嚼着,笑道:“徐老剑客的传人,怎地这般不长进?”

常思豪有些迟愣,那男子往桌上的杯子一指:“你看它好不好?”常思豪:“……没什么不好。”那男子挠膝笑道:“它没什么不好,就是很好,那我呢?”唐墨恩奇道:“杯子是杯子,你是你,有什么关系?”那男子道:“杯子就是我,我就是杯子,杯子很好,我就很好,又何必问一声好?”唐墨显拍桌道:“我看你娃是疯子!”

那男子咽净了鸡皮,哈哈大笑:“对啊!世人皆我,我即世人。你即是他,他即是我,我即是你,你即是疯子,疯子即是杯子,杯子就是鸡!”

唐墨显道:“好,我请你吃鸡!”腕子一抖,杯中茶水片状泼出,动作隐蔽而迅疾,水片罩尽对方所有可能躲避去的方位。

那男子毫无反应,被泼了个满脸花。

这一下众人倒都觉意外,因为这人身在檐上,不论是跃起还是侧闪,至少能避开面部,茶水沾到衣裳虽然丢人,却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而他连动也没动一下,显然是准备好了挨这一泼。武林人都极注重脸面,他这么做岂非丢人丢到了极点?

只见那男子眉眼弯眯,鼻翼扇动嗅着茶香,笑道:“龙涎卷怒泼面飞,清芳独逞胜寒梅,出墙红杏伤梅老,杯井缘难作香闺呀!”说着像猫洗脸一样,两手就着水揉抹起来,边洗边道:“好香,哈哈,好香!”他手上沾满鸡油,擦抹完毕,搞得胡须粘卷,一脸油光可鉴,反而更加脏了,也不知夸那两句“好香”,指的是茶香,还是鸡香。

常思豪观察着他:“听兄台的话,似乎对剑家义旨颇不以为然?”

那男子笑道:“天下一家,何必剑家?宇宙一然,又何必对谁的说法不以为然?”

常思豪道:“那兄台为何出言讥讽?”那男子笑道:“我刚才的话,与徐秋墓说的有何不同?”常思豪定神回想,也确实如此,徐老剑客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么眼前这人说他是疯子,疯子就是他,实际并无差别。同样的话从两个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为何一个像是真理,一个却像是嘲弄呢?

那男子笑道:“老徐常说‘了悟真我’,我来我去,我去人来,无非还在彼此之境。有彼此就有差别,有差别就有是非,百剑盟陷于是非,毁于是非,殆非偶然。老徐尚自知不究竟,旁人又何必以他为究竟?”

常思豪冷笑道:“看来兄台超越了彼此之境,所以不分彼此,怪不得拿人东西,如同拿自家的一样。”那男子笑道:“世上原没有什么萍水相逢。大家本来都是一家人,只因忘记了过往才显得陌生。”常思豪问:“那兄台取物于家人,应该大大方方,为何你却偷偷摸摸呢?”那男子用手背顶着腮帮,略感哀愁地道:“只有我记得大家是亲戚,别人却忘了,也不相信,解释起来岂不麻烦?所以解释不如不解释,不解释不如无所知,无所知便是无一事。既无一事,看水月楼台,天风地影,人潮来去,我自悄然,岂非大乐?”

常思豪目光中空,喃喃道:“这个说法,倒和我的一位朋友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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