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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笑迟欠身将藤椅后拉,挪出空隙,侧了身子复又叠腿坐好,将三弦担在上面,思忖着道:“何不就以你我为题,唱上一段?”

水颜香笑道:“好啊,那可得由你先来。”纤指动处,琵琶声起。

长孙笑迟也款动三弦,和上节拍。

常思豪哪有心听这个?唤了两声“大哥……”岂料二人毫不理他。

转过几个调子,长孙笑迟微微一笑,唱将起来:“湘裙炉边皂,佳人恼,富贵荣华都去了,怀中剩得柴一抱。”

水颜香在间奏中低头略瞄,原来自己裙脚边沾蹭了一小片灶灰,他这么唱显是在拿自己打趣了。却将眼儿一抿故作不知,琵琶略松,目投窗外,接韵唱道:“万里江山,何足道?小轩静,雨声高。慢抚陈弦,淡看藤黄椅老。”长孙笑迟听歌中情意绵绵,大有白头相守之意,当时眼底情动,低头将甲片连拨,苍音顿如波伏浪走,思滩恋海、款款情深。就势高唱道:“人生片晌年少,青春好。一剪青丝向云抛,梳不尽,三千烦恼。”

这句歌词似乎触动了水颜香,手里弹着琵琶,侧头向他瞧过来,眼眸里流泻出一种相知不减物哀的清愁。

他二人说是弹曲给常思豪听,其实却当他不在一样,常思豪几度张嘴插不进话,瞧着二人眉来眼去、悲喜流融,火气早已一波波涌将上来,心想:“万里江山不足道,这世上所有人的性命,也就不值一观了?既然人生苦短享乐为先,你们便在这山野狗窝里吹拉弹唱,灌你们的猫尿去罢!”想到这两手猛一按桌,长身而起:“告辞了!”

门轴哑响,吱啪吱啪地往复扇磕了几下,外面一声“常爷!”跟着后院嘶溜溜起了两声长啸,蹄声冲入雨声。

屋中肃静良久,长孙笑迟三指离弦,目光遥远:“咱们是不是有点……”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暗空,瞬间小溪白亮,叶似冰林。

水颜香:“怎么?莫非你……”

“没有。”炸响的雷声中,长孙笑迟忙答了这一句,跟着摇了摇头,眼帘垂去。

门板在风中吱呀呀响着,雨斜斜潲进来,在外屋地上打下一片湿痕。

第十章 策略

纵马冒雨驰出十数里,常思豪陡然拢丝缰一声长啸,吼得泥飞叶走,浑身郁气方消。

李双吉策马追上,道:“常爷,您这心里可是闷得厉害呀!”

常思豪将斗笠往脑后一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愤愤道:“七尺伟然,须作几分事业,百年易耳,当思千载姓名!梁伯龙不过是个戏子,倒敢在龙庭之上告御状为人鸣冤,袁祭酒那样一位老儒,也时刻未忘烈火焚城之耻!郑盟主说的对,那些个追名逐利隐遁山林之辈,算什么有情有义之人!就连索南嘉措、丹巴桑顿、火黎孤温这些外邦和尚,都知道为各自的国家出力、为自己的民族谋福!他们呢?他们呢?什么‘随红玉、学谯国’,什么‘平鞑虏、收番魔’,什么‘没神斧,向天借’,借个屁!都是说说而已!都是放屁、放屁!”

李双吉听完倒乐了:“各过各的日子,您这又是何苦呢?”

常思豪在激愤怒吼之间,突觉脑中轰鸣作响,阵阵晕眩袭来,正待调息压制,一听这话,立刻又拧脖瞪他:“你说什么?”

李双吉道:“俺娘说过,说人家吃糠咱别笑,人家有肉咱别馋,各家灶炒各家菜、各家汉挣各家钱。搁到这儿不是一样儿吗?您想的是大锅,人家想的是自己的小锅,又有啥不对了?”

常思豪怒道:“就是因为这种想法,大明才是一盘散沙!”

李双吉哈哈大笑:“散沙就散沙呗!要真成了一片大沙漠倒好了,谁来陷谁的马蹄子,还打的什么仗哩?”

一道闪电将他的笑容打亮,远空中雷如石滚。

冷冷的雨水流入脖颈,令常思豪脸色为之一凝。他久居边荒,对沙性极其了解,沙子上一踩一个脚印,其性状正与百姓相仿,他们每一颗都是独立的个体,风息的时候安安静静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谁都可以在他们头上踏一脚。可是踏得越有力,也便陷得越深。一旦沙子流动起来,更可陷虫兽、吞活人,沙暴过处,纵是雄兵百万也不免落个全军覆没。

沙漠虽然浩瀚而有力,却不是可以由谁掌握在手中的,因为越发用力地去抓,它们便越发在指缝间加速流淌。百剑盟和聚豪阁都以为可以左右天下大势,却都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失去了方向。如果长孙笑迟不退、郑盟主不亡,凭他们一己之力,真的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壶口巨瀑无人可抗,龙卷沙暴可以席卷八荒,这人间又何尝不是一样?人是流动的风景,安静的火种,蕴藏着无穷的力量。长孙笑迟这粒沙纵然是金的,如今也已沉埋于土,不会随风而起。风暴来时,他也无法阻挡。难道真如他所说,历史自会滚滚前行,我们所做的,都是多此一举?

李双吉道:“唉,您又琢磨上啦?要俺说脑子这玩意儿就不能多用,用多了就变成乱线头子,把自个儿给缠住了。”

常思豪失神道:“你说的对。有些事真的只能埋头去做,不能想。否则会越想越悲观、越凄凉,到头来便什么也做不成了。”

李双吉道:“哎?这咋整的,俺又说对啦?跟着您总挨夸,俺都觉得自个儿变聪明了。大概这就叫鸟随啥玩意飞腾远,人伴高粱脸也红。”

常思豪一笑:“别人叫你傻二,不过是开你的玩笑而已,你还当真……”说到玩笑二字,心中忽然一动:“小山上人避重就轻,加意强调唐太姥姥的作用,不谈游胜闲与白莲教的关系,这难道只是为劝说我入蜀而采取的策略吗?如果唐太姥姥起到的作用不大,他又为什么费尽唇舌引我到四川来?”一时心头躁乱,问道:“你觉得小山上人这人怎样?”

李双吉道:“俺和齐中华、武志铭他们在外头吃饭喝茶,净瞅那几个端盘的大丫头了,谁顾着瞧他呀。”

三河骊骅骝忽地一颤,唏溜溜窜出去十几步。常思豪赶忙将腿一松,把丝缰带住,心道:“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却一直想不通透?那桃园若属少林,又怎会有丫环侍女伺候?”这时心头猛地想起一句话――“等到荣华腾出手来,一定请旨亲统大军南下”――眼睛立刻直了:“莫非小山是在郭书荣华的授意下,特意在道上拦挡,引我改道四川,为的是延误我的行程?”

李双吉跟马过来问:“又咋地啦?”

常思豪目光骤冷,将斗笠一拉,沉沉喝了声:“走!”一磕马镫,三河骊骅骝刨泥踏水,冲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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