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全集Zei8.com》第481/681页


水颜香的脸庞浸在弱弱的光线里,透暖生红,安详得像个孩子。

长孙笑迟表情里浮起一种载着笑意的忧伤,缓缓低头,向她凌乱的发丝间吻去。

淡淡的草木灰味传入鼻孔。

水颜香略伸了伸腿,偏过身子,贪恋温暖般向他怀里偎了一偎,白色纱衣随着动作在灯光下卷动,边角脏兮兮的,上面已经有几处勾丝和破孔。

乡野草庐比不得明堂华厦,粗糙的地板、柴枝的毛刺、随手要做的活计,每一样似乎都对精致织物有着抵触和仇恨,总能在不经意间将它们刮破划伤。

这仅有的几处破洞,说明她已足够小心了。

湘裙炉边皂,佳人恼……

长孙笑迟的臂弯又稍稍拢紧了一些。

当初,三十万两银子给了兄弟隆庆,从独抱楼撤出的股资属于聚豪阁公用款项,也都交还了朱情和江晚。自己带她出游时几乎囊中空空,一无所有。靠着典当首饰,两人一路来到宜宾,来到这绿意初萌的小溪之畔。

犹记得在溪边掬水而饮的时候,忽然被水中流动的光芒刺痛了眼睛,抬头望去,阳光清泠泠带着六棱七彩,丝般洒下,天空中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蓝。

那时,她的眼儿弯弯,笑容里尽是幸福,指着天空说:“看呀,天上的草是蓝的……”

天草唯蓝……

那么,那白白的云朵,就是一只只可爱的绵羊罢。

耳畔,那一刻溪水的声音如此清决明澈,仿佛正由两颗心灵之间流淌而过。

于是决定留下,伐木、割草,用双手建起只属于两个人的小家。

草庐建成的时候,自己拍净了手,挺胸叉腰站在旁边观赏成果,而她,将一只盛满溪水的竹杯轻轻递过,望着房子的尖顶说:“小哀,给咱们的家起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当时自己想了一想,笑着答道:“天空可以牧云,咱这俗人,便只能牧养身边这条小溪了。”

“嗯。”她满眼幸福地点头,笑着说:“那就叫牧溪小筑吧。”

没有侍婢,没有嫁妆,没有祝福,简陋的草庐在她的手中却被侍弄得窗明椅净,无比温馨。

她习惯了没有粉黛、没有香薰、没有桂花油,习惯了用草木灰洗发、剪掉了修美纤长而毫无用处的指甲。

然而身上的衣装,她却一直不肯用粗布换下。

烧柴可以捡枯枝,用水可以在溪边打,然而人不可能避开所有一切,生活中还需要盐,需要米,需要酒,需要茶,积蓄用尽之后,自己便要去打猎,要去捕鱼,要赚钱养家。

当一切按部就班,生活似乎就变成了单调的重复。

不觉间,她的酒又开始越喝越多,话却越说越少了。

富贵荣华都去了……一剪青丝向云抛,梳不尽,三千烦恼……

小香,这些不适合劳作的衣裳,就是你最后的自我吗?

“扑楞――”

随着一声轻响,那条挣扎到无力的小鱼,在歪倒的竹篓边,口唇张合,最后地,努力拍了一下尾巴。

次日清晨,水颜香还宿醉未醒,长孙笑迟便早早起来做好饭闷在锅里,提着鱼篓出来,撑开筏子到上游,沿溪收网。

这条溪少有人来,又值金秋时节,鱼儿丰肥,前一天下好的网子,经过一夜已然撑得满满,他下腰将网子扯上来,沉甸甸竟压得筏头水漫,嘎吱有音。

往日他只挑大的留下,小的放生,今天却毫不犹豫,全部倒进了鱼篓。

重新布好了网子,他撅了些临溪的柳条,睫毛般往鱼篓边插满一排,提起长篙,竹筏如片纸过涧,飘逸如飞,直奔下游。

在这条溪流的下游,有个离宜宾城不远的小镇。那里的露天集市不算热闹,却正好低调安全。到地方拴好筏子上得岸来,四野里仍黑沉沉的。他背起满满的鱼篓,“叭叽、叭叽”踩着泥泞的小道向前行走,渐渐的东方生白,起了鸡鸣。

来到集市时,已经有些人比他早到,有的忙着在泥地上铺草垫,有的已经在往外摆货。由于常常见面,彼此间已都很熟悉,一走一过,彼此都打起招呼。一个颊腮红泛、头戴罗巾的妇人搁下擦亮的酒坛,抬起头来,笑道:“哟,这不是孙秀才吗?”

长孙笑迟呵呵一笑。如今虽然每日打渔晒得黑了,他举手投足间却仍改不去那一份从容气质,周围摊贩瞧出他是个懂文墨的,偶尔要写个信、代个书过来找他,他都是欣然执笔。在这乡野小镇上,“龙形狂草”是用不上了,好在他楷书功底也深,行书、隶书样样皆能,写得既好,又不收钱,所以人缘上佳,还得了这么一个秀才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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