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全集Zei8.com》第489/681页


常思豪拿柴枝拨着火,道:“退一万步说,真要和你大伯父理论,也不能选在现在这个时候。现在的情况是人家在内,你在外,真说翻了动起手来,寡不敌众不说,只怕更会引得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趁火打劫……”

乌恩奇道:“不错!到时候赵全他们……还有……”看了眼火黎孤温,虽然没说出口,那意思却也再明白不过:鞑靼一旦生出内乱,便是别国来攻的好机会。就算火黎国师不提这个醒,绰罗斯汗也不会放过。

“那,那……”把汉那吉瞠目半晌,忽然抓了常思豪的手:“一克常哥,事情你懂,主意你多。怎么办你说!”常思豪一乐,心想这两句话倒挺押韵,你这半语子一着急,反倒说出顺口溜了。然而对方来问计,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何况疏不间亲,就算有主意,说出来也里外不是人。便道:“你现在羽毛未丰,还是谨守本分,低调一些比较好。派你带兵,你就把兵带好,派你办事,你就把事办好,一来展示了能力,二来也收拾了人心。另外对你大伯父一定要处处恭敬,不可缺失了礼数,这样避免激化矛盾,不至于使冲突扩大升级。他是做长辈的,看你这样,想来也不会做得太出格。本来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他既然向瓦剌通传消息,哪还顾念这份亲情?”乌恩奇摇头之余,目光也遥远起来:“大王子原本不是这样人,如今却真的变了……其实大汗原是想把位传给他,可是他追求战功不恤士卒,行事越来越残暴……想想小的时候……唉……”

把汉那吉道:“现在说这些,用处没有一点!一克常哥还是对,我要事情办好,他们给看!看够不够这资格我!要说被害我,容易也不那么!”他说了半天,见常思豪表情古怪,细问之下才明白自己的汉语颇不通顺,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常思豪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用害臊,你还能说汉话,我却连半句蒙语也不会呢!”把汉那吉一听又乐了。

四人在一处商量了赴会的细节,当夜火黎孤温让随从僧侣退回边境待命,自己改走旱路先行,常思豪为避免目标太大,也让乌恩奇在带的护卫中挑了十几个最精健的留下,其余遣回。次日把三河骊骅骝牵到船上,自己也扮作从人,随把汉那吉一起坐奇相元珠号顺流而下。乌恩奇与他关系本就不错,把汉那吉听他聊说武功的事情更是开心。大家沿途饮酒畅谈,观赏水景,其乐无边。常思豪顺带着帮把汉那吉纠正汉话。闲着没事,俩人还要在甲板上划圈子摔上一跤。

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尤其吴道所传的鸡腿步上身之后,在原有的纵横劲路基础上,身上又多了几股斜向的劲,合起来一动,筋拧骨转,处处是螺旋,往往无须用手,谈笑间只用步子一趟便能拔了对方的根,甚至在双方身形相错之际以肩、胯、臀隐蔽地一个小蹭,便能将对方打得凌空飞起。把汉那吉屡战屡输,百思不得其解,却是越打越有味儿,越学越有趣儿。每天等常思豪歇息了,他就拿乌恩奇试手,本来他的跤法远不如乌恩奇,身材力量也相差得多,可是几天之间被常思豪摔开了窍,技巧上突飞猛进,到了后来,居然令乌恩奇每到关键时候都要以身体优势硬顶,否则还真有些支持不住了。他知道照这样下去,自己身体再长高些、体重再增加一些,乌恩奇便绝然治之不住,下一次那达慕大会上扬名草原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心里不禁兴奋之极。

这一日正行间,只见前方两岸崖起,悬危百丈,峭拔如壁的山峦将万卷清波挤夹得缩成一带,浩荡折东。水面上一条条大船小舟,都好似正流进一幅山水画卷里一般,众人看得心旷神怡,都禁不住啧啧赞叹。常思豪在船头观景,忽然感觉周围的船只都在减速,自己的船却愈来愈快。回头看时,船上水手观山望景,早都停止了划桨。他正在纳闷,却见右手边距离较近的一条船上,众水手们都在拼命地划船,越是加力,速度愈慢,转眼间已经落在了奇相元珠号的后面。

他一愣之间,蓦地意识到对方是在倒着划,心中正自奇怪,忽然间听得耳边涛声轰鸣如吼,猛回头,只见大船已经驶入一片布满礁石的激流之间!

此处乃是大江转折之处,加上两侧山崖收岸,将水流骤然加深加强,长江犹如一条被扼住咽喉的困龙,嘶号着挣扎前挤,搅得四周波涛涌怒,碧浪撑天。其它船队瞧常思豪这条船到这居然没有减速,开始愣了一下,继而有不少人站在船头,大声摇臂呼喊危险,可此时的他们又哪听得见?

张十三娘和手下的水手们一向只在宜宾附近行船,不知此处厉害,察觉出不对,已然晚了,忽然间都觉身子一轻,便被抛起,陡然又是一沉,追来的甲板又挨上了屁股,一个浪头过去还没等抓稳站直,船头大起、身子后坠;滑出去没两步,船尾挑高,身子又往前窜。掀山巨浪击峡成粉,挖天掘雨般泼将下来,将众人打得全身如透,船体上都笼罩上了一层水烟。眼到四处皆暗,刚刚还在万里青空之下,此时却像是忽然驶进了阴曹地府里一般。众水手奋力划桨都已碰不着水面,船体在巨浪涡流的推挤下失去控制,高速向前。

张十三娘毕竟经验丰富,就在这剧烈的浮沉颠摇之间,急往船头瞧去,只见正前方一块破江而出的黑礁石已然离船头不远,以如此高的速度冲力,真要撞上,船体就要粉碎成片。她赶忙往后疾奔,虚一脚滑一脚跌跌撞撞间到了船尾,只见两个同样发现了险情的舵手正拼命地抱着舵轮,想要往回扳,可是水流冲击力如此巨大,又哪里扳得动?张十三娘大喝一声:“闪起!”抢过去撞开二人,把两只肉胳膊往舵轮空隙里一插,眼盯着前面船头方向,齿咬下唇,提肺子闷吼了声:“走――”拼命向左一别――舵轮中轴嘎叭叭直响,底下两砖来厚、六七尺宽的大舵尾猛地斡转过来,翻波挤浪,“豁鲁”一声,带得船头微偏――然而江水流速实在太快,礁石瞬时已在眼前!

间不容发,忽然间就见那块凸起的礁石上多了个人,双足踏定身如猫弓,膝臂微屈,十指戟张,瞄准急速冲来的船头侧帮,刹那间托住一顶――那微小的偏角在这一记推顶和水流冲击的合力下迅速变大,船头蓦地向斜上方挑起,船帮微侧,“嚓――”地一声疾响,贴着礁石边缘滑过,带起水雾万千!

其它船队上的人远远瞧着,都以为这条船必碎无疑,却忽见浪花一现,那船竟如龙门大鲤般腾起在空,一时都惊得直了。

跳礁石上撑托船体的正是常思豪。他知道此处水流深急,乌恩奇、把汉那吉等人又都是草原汉子不习水性,若出事必然葬身鱼腹。因此见情势不对,他也顾不得许多,猛窜身提前跳下,以桩功撑顶船头,使其改变了方向。这大船乘风破浪速度又快,冲击力也相当之大,本非人力所能支撑,好在之前张十三娘拼力转舵,已然使船头偏侧了一些,改变了力线。常思豪的出手只相当于引导方向而非硬抗,因此除了手擦破些皮外,倒没受到内伤。

此时大船呼啸在空,张十三娘瞧得明白:船一落下顺水疾行,势必要把常思豪扔下了。她急切间胳膊一划拉,摸到旁边一团缆绳凌空抛出――她的本意是想让常思豪接住这绳子,然后把他带上船来。可是常思豪站在江心礁石上瞧得清楚:大船落点的前方相隔三丈左右便已是青岩崖壁,如果任由大船落水前冲,没撞上礁石,倒要撞上崖壁了。他心知不好,手一抄抓住缆绳迅速后扯,紧跟着身子滴溜溜打了两个转儿,把绳子围在腰间――与此同时“豁拉”一声,大船落水排浪如帆,浮起就势前冲――常思豪猛吸一口气,往下一沉身,鸡蛋粗的缆绳在人船之间迅速拉直,绷弹起嗡!

这大船虽是木质结构,重量却也不下数万斤,拖带之力何其巨大,常思豪身子一晃觉得不成,赶紧脚尖内扣踩定鸡步,周身纵力下拧,“哧拉”一响,碾得靴面布裂,两只脚仿佛两颗钻头,紧紧地钉把在这块黑礁之上。只见前方船体一顿之下,尾部猛地前摆,在涡流中打了个横,变成逆水之势,晃了两晃,停止不动。张十三娘回头看时,见崖壁上的青苔螺壳伸手可触,这才明白又逃过了一劫。把汉那吉和乌恩奇久在草原,遇此水险还是头遭,刚才满身力气无处使,此刻平静下来,各自欢喜之余,才觉出来身上肌肉早已紧张得发硬发酸。

此时其它船只也都并来救援,抛钩定缆,将奇相元珠号钩住,另有一条客船向江心礁石靠拢,把常思豪救了上来。船上水手乘客一个个满面惊奇地瞧着他,只觉此人神力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船老大笑着过来拱手道:“峡中男儿轻生死,力挽江舟数君雄。老朽在这江上行船多年,所历险情无数,如此惊心动魄而又能如此奇迹般化险为夷的,却从所未见。壮士真神人也!”常思豪道:“不敢当!”旁边有人托来一杯酒说要给壮士压惊,船老大笑了:“壮士神色不改,你我却胆破心摇,要压惊也该是咱们先喝哩!”一船人哈哈大笑。

常思豪觉得这船老大十分开朗风趣,也不客气,接过酒来一饮而尽,问过方知,原来此处名叫夔峡【音魁,即今之瞿塘峡】,乃出入四川的门户。此时轻舟缓过,回望江流,但见那片峡口处喧嚣贯壁,湍沸轰鸣,江风勾弩,水射千弓,其威之壮,其形之胜,真堪与黄河壶口并世称雄,回思往事,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此时船客背后闪出一人,负手冷冷道:“常大剑客,别来无恙?”

常思豪一见此人,惊道:“你……”抬手指去,忽觉眼前发黑,一跤坐倒。

第九章 沉江

与此同时,一张大网当头扣下,将常思豪罩在其中。

船老大哈哈大笑,回首向那人一揖:“总爷,还是您神机妙算,不费一刀一剑,让这黑炭头手到成擒。”

那人神色冷峻:“天教此贼落在咱手里,也是合该给迟、奚两位兄弟报仇雪恨!”从怀中掏出杏、红两色小旗一摆,后面堆满茅草的船队中顿时分出四艘向奇相元珠号贴近。常思豪身麻腿软,二目昏黑,伏在甲板上摸索着喝道:“姓冯的,当初刀挑迟正荣、腰斩奚浩雄的人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那船上并非秦家部属,你不要乱下毒手……”

冯泉晓向他瞧也不瞧,眼盯江面。那四艘草船堪堪贴至奇相元珠号近前,忽地草捆四散,无数弓弩手就里现出身来,力到弓圆,箭尖斜指,将把汉那吉、张十三娘等人尽数逼住。他见形势尽在掌握,余光这才向足下略瞥,冷冷道:“先照看好你自己吧!”飞起一脚――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常思豪悠悠醒转,眼前漆黑一片。身子平躺着,嘴里勒了条像是布带的东西,脑中血管一跳一跳,两臂、手腕、腿膝足踝都被捆得发麻发木,手掌心破皮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试着尽量伸直身子,发觉头部能够到的是某种硬物,脚下蹬到的也是硬物,歪头一顶,发出“笃”的声响,显然是厚实的木板。衣衫上潮湿传来,周围尽是浓厚的腥气,似乎所在是一个封闭的船舱。

外面有人听到声音,过来敲了敲顶盖,像是在试探询问。常思豪犹豫了一下,又用头磕了磕木板以作回应,只听外面那人笑道:“总爷,这小子醒过来了,大概以为有人来救他哩!”冯泉晓的声音道:“醒过来正好,让他在睡梦中死去,岂不便宜?”跟着脚步声起,似乎走开了一些,道:“迟兄弟,奚兄弟,两位在天之灵莫散,兄弟这就给你们报仇了!”陡然喝道:“挂上!放!”

常思豪正奇怪,只听得有咣当、咣当的声响,似乎有重物压过来,紧跟着“嚓”地一声,身体失重,头顶在木板上,整个身子朝下坠落,与此同时外面脚步声奔近,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冯兄弟,军师有令――”跟着破水声响,四周忽然安静,一切声音尽数消失。

常思豪只觉自己在不住旋转,速度却很平缓,不像刚才坠落时那么急。同时身上一凉,感觉有微细水流淌到颈间。他努力挪动身子,用捆扎在背后的手往旁边摸索,指尖所触尽是涓涓细流,显然是从木板缝间渗进来的。登时明白:自己并非是在船舱里,而是被封在了什么木棺之类的东西里面,在往江水里沉。

他头低脚高,水流不住向下汇集,很快就已没到了额头,若不赶快破棺而出,势必要淹死在里面。他左突右拧,连顶带蹬,可是这棺木做得极合尺寸,让人无法蜷屈肢体发力。就这样挣扎两下的功夫,水平面已然没过眼睛直奔鼻孔了。常思豪想棺木三面接缝带楔,水浸湿后极其牢靠,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想要击破绝无可能,而正面的棺盖多半是用钉加固,应该比楔子好弄得多。当下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将头向前撞去!

那木板极其厚重,加之外面有水压,被他连撞十数下,“梆梆”作响,仍是丝毫不动。此时水流加剧,已没过鼻孔,常思豪用嘴大口喘息,心下冰凉,暗道:“敢情我是死在水里。离开家乡后经常洗澡,这是报应……”想到报应二字,又觉无比滑稽,水位已至颌尖,他猛烈摇头,搅动水流翻起,趁机大吸了一口气憋住。

此时他整个头部都在水中,再撞也是徒劳。水流越来越快,很快没到了胸口。他靠搅动无法腾出空隙,肺中这口气渐消渐耗,已然支撑不住,绝望袭来,全身一懈间,忽然想到:“只要进入活死人的状态,就可以体呼吸代替心肺,争取时间……”赶忙凝神收意,想要定下来。可是如此生死关头,心乱如麻,又如何能进入那灵台明澈,不死不生的境界?数四五个数的功夫便已支撑不住,大嘴一张,咕嘟吞进口水来,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心头大亮,赶忙闭住呼吸调整脊椎,在狭窄的空间中猛地一抖――鱼龙震!

所有武功都要脚下有根才能得以完全施展,鱼龙震却是以丹田为核心的中节发力,即便身体浮空也丝毫不影响发挥。这门武功常思豪只是在修剑堂中见识过一次,并未得到传授,但天下武功说穿了无非都是在脊椎带动下的四肢动作,何况他自从随梁伯龙学戏时悟得借假修身的真意后,无论外在形态还是内在神意,都能轻松模仿融贯。此时四肢被绳索束固如茧,整个身子却合成一体,俨然一条大鱼的样子,头脚微微一勾,便正好形成鱼龙震蓄力时的身弓形态,此时又正值生死关头,内劲起处,发出的抖绝劲力虽比不得廖广城,却也澎湃浩然,颇有摧枯拉朽之威。

“蓬”地一声闷响,棺盖边缝欠开一线,水流迸入,气泡咕咕上浮!

常思豪大喜,攒足力气,第二记发――又一声响,同时棺盖边缝嘎吱音仄,大钉已被撑起,水流迅速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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