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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宾站了出来,托着酒杯,笑中略带嗔意:“陆老剑客广发英雄贴,邀请江湖上的朋友齐来声讨聚豪阁,却把我们给落下,这可不应该呀。秦家虽然接连遭逢惨事冲击,不过我家少主爷心系江湖,始终不忘自己的根在哪里,这趟他受王命督军攻打太湖,也是亲冒矢石,更命我等响应少林武当两派号召,适时助力。两位老剑客有用得着处,尽管吩咐,可不要客气哟。”

陆荒桥听到“英雄帖”,还在迷惑,小山上人脑筋转得快,已经反应过来:少林和尚不好冒充,但找人穿上道袍发个信帖,东厂干事办来还是很容易的。

石便休道:“古来侠者当大义,为民请命、为国捐躯,纵死无惜。聚豪阁图谋造反,这已不是江湖恩怨这么简单。秦少主和常盟主从戎投军阵前出力,谁不敬仰?他两位是知大体、识大局的人,行动早在我等之先,还用得着英雄贴么?不过我也要小小地嗔怪两位前辈一句了,两位老剑客既邀了我等前来助力,却为何等不及先行潜入君山动手?哪怕稍待片时,等大家赶到一齐出发,也显声势。”

霍秋海不等小山上人说话,先替他解释:“哎,石门长误会了,你且想想,咱们住得天南海北,路程各有远近,赶到一起多费时日,而当时聚豪阁五方会谈在即,两位老剑客必然心急如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天云草堂主人顾义深道:“是是,霍掌门这话有道理,本来我和下深井‘一梦十年’殷老剑客是同行的,不过半路听到聚豪阁搞‘五方会谈’的消息,老剑客就说,以两位老掌门的脾气多半按捺不住,必然先行去动手破坏会谈,他的脚力已衰,催我快行,说早一天赶到,也能早搭一把手。”

霍秋海道:“哦?连殷老剑客都出山了?好好,要说,还是上人和陆老剑客的面子大啊。”陈志宾笑道:“还有不少人呢,有的是刚到江边,有的是去洞庭扑了空,正找不着方向。如今在官军围剿之下,太湖、庐山、君山三大平行主舵均先后告破,聚豪阁大势已去。接下来咱们大伙儿跟随二老乘胜追击,将姬野平这些武林败类一举铲除不在话下,只是二老劳苦功高,咱们这些做晚辈的,反而出力太少,实在惭愧哩!”

众人纷纷称是,接下来在欢声笑语和菜色酒香中,又深情回顾了少林武当两派悠久的历史;深切缅怀了或英年早逝、或得享遐龄的两派先贤;深刻反省了未能提高警惕、结果任由聚豪阁在江南坐大的错误,高度评价了两位老剑客舍身取义的侠情古风。席面高潮迭起,令小山上人和陆荒桥都觉大有面子。散宴之后,俩人回奔坐船,陆荒桥酒喝得多了一些,鼻子头越发地红亮起来,好像刚被一百只大马蚊子亲密地叮过。他脚步有些虚浮,一边晃荡走着,一边短着舌头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年来,在百剑盟的光芒之下,咱们两派直走下坡,加上秦家和聚豪阁也后来居上,越发的把咱们都比没了。什么‘少林武当,泰山北斗’,谁心里还当回事!上人,不是老道多喝了二两酒,就说老辈的不是,咱们师父、师爷这几代人一心清修、不问世事,原本就是错的。其实天下一混沌,万物一太极,官场武林江湖,哪里分得了那么清楚?郭督公,那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哪……你瞧咱们今天的风光,可不就应了他的话么……上人哪,咱们这步算是走对了,走对了……”

前面还有打灯笼引路的干事,小山上人觉得这话让人听见很是掉架,忙以袍袖作掩,扶了他手臂用暗劲震他。陆荒桥激凌一下,迷糊一下,迷糊一下,又激凌一下,絮絮叨叨来到船边,只见前面有四十几个僧人整齐站着,他奇怪道:“咦?这是上人你的弟子么?什么时候来的?”

小山宗书瞧这些和尚眼熟,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非自己弟子,而且看头皮这些人都是新剃的,头顶上也没烫戒疤。

正要问时,僧团中有一人向前迈步,笑道:“老恩师回来了?阿弥陀佛,快请到船上歇息。”

小山上人道:“不敢,请问您出家在哪座禅林宝刹,何以称老衲为师呢?”那僧人笑了,回手向身后众僧一引,道:“我等皆是无父母的孤儿,自幼由师父您收养在少林寺中,长大成人后教以佛法,您怎么都忘了?”见小山上人莫名其妙,又笑了一笑,道:“师父之前见证红白黄三教立约,又曾与火黎国师、索南上师他们说好,要派遣僧人到西藏、瓦剌等地翻译经典,共参佛法,因此召了弟子们前来,难道这些您也忘了?”

小山上人登时醒悟:这是郭书荣华的安排。仔细再端详,这些僧人可不就是曾仕权手下的干事么?怪不得看着眼熟。之前自己奇怪郭书荣华为何关心三教,竟会为他们调解立约,又拉自己做什么见证人,敢情都是幌子。西藏、鞑靼、瓦剌这些地方,汉人太乍眼了,普通细作极难渗透,他这是要借此机会,通过少林的掩护,把东厂的触角伸进三地。

想明了醉翁之意,却也无话可说,只好哑然一笑:“哦,哦,人上了些年纪,记性也差。唉,不中用了,不中用啦……”拖着沉重步子往船板上走。那和尚干事猫腰躬身地过来,双手搀他胳膊:“地面湿滑,师父小心。”小山上人道:“不敢当,不敢当。”和尚干事一笑:“应该的,应该的。”

第七章 禀大义

大军在黄石驻留一夜,次日众侠剑齐汇江边,曾仕权代表督公亲切接待,安排大伙儿上了小山上人的船,又让人在这船桅上挂起大旗,上书“讨逆义侠”,并将这艘船破例安排在与督公旗舰仅仅相隔四艘的肩位。启程之后经过各处港口,陆续又有武林人士上船,有些是与聚豪阁有过冲突、被逼走的对头,有些是北方武林的头面人物。小山上人这艘船舱舱暴满,不得已又拨出一艘兵船来分流,到得黄冈之时,已经坐满七艘之多。

早在群雄上船之前,常思豪听说陈志宾和百剑盟旗下四派掌门都在,就曾想去问问绝响的情况。但过来远远一看那些武林人和曾仕权有说有笑的——尤其听人介绍什么天云草堂主人之流,想到去年鞑靼围城,他们就在山西本地却没动静,如今聚豪阁失势,大老远倒来落井下石,可见对付外人毫没本事,对付国人一个顶俩——心里不由得生出厌烦。因此打个弯就回去了。

郭书荣华但有公事全不避他,因此再有武林人士归流,干事将名字陆续报上来,他个个听得清楚。开始尚未留意,渐渐地就有些奇怪:这些人天南海北,此刻齐聚于此,必是提前受的传召。倘若说郭书荣华一开始就起了利用他们对付聚豪阁的心,那么来的未免晚了些。若说要杀鸡给猴看,针对这些愿意归附东厂的人,则毫无必要。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被召来,究竟有何用处?难道只是壮其声势而已?这日清晨干事来报:“禀督公!江面上发现浮尸!”

常思豪和程连安随郭书荣华走出船楼,扶栏望去,此时晨雾弥漫未散,水气蒙蒙,近处江水浑黄,波光中有些褴褛的色块正顺水漂来,像海带包的馄饨,看不清轮廓。两翼分出小船前插,有军卒拿勾杆搭挂翻看,传禀上来,说其中既有康怀带出去的军兵干事,也有聚豪阁的人。

曹向飞、曾仕权、方吟鹤、方枕诺都在甲板上,方吟鹤瞄见督公眉目平静,便知他这是嫌军卒所禀不细,忙亲自下去检视,片刻后回报:“督公,死者伤口翻卷无血,手足略有发白,口唇尚未肿胀,但胃中食物均已全部排空,只怕死亡已经超过三个时辰。”

曾仕权道:“没那么久!姬野平为救援庐山行进必速,老四受命前去拦截也必兼程,这是双方仓促相遇,开战前均未及进食的缘故。”方吟鹤垂首:“是。”侧头观察了一眼江水流速,又道:“这么说四爷和姬野平应该是天明之前……督公!咱们出来时已经慢了一拍,从时间上判断,他们双方原该更早相遇才是,这里头可有点蹊跷。”

郭书荣华道:“不要小看姬野平,他的身边还是有能人的。从洪湖出来顺流而下若加紧速度,此刻撞上咱们也不稀奇,可实际上他们却连汉口也没过,显然是对我军动向有所预见。至于腹内无食,多半是携粮已尽,怕上岸劫掠惊动官府,所以有失补给。”

作为最高统帅,很多事情都是做到自己心里有数即可,根本没有必要拿出来说明白。方枕诺不用抬头也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站在甲板上,脸上没有表情,一言不发。

方吟鹤上步单膝点地:“依督公之见,对方必然推进谨慎,并设伏以逸待劳,如果四爷中计进了他们的伏击圈,那么现在多半还在苦战。属下愿请一支令火速驰援!”话犹未了,江面上一条小船破雾而来,上有干事浑身是血,摇手疾呼,到近前经人接着送上大舰,伏地向船楼上叩首道:“督公!”

曾仕权认得这人是自己手下,当初派给李逸臣使的,忙道:“怎么回事?”

那干事将头扎低,语速极快地道:“我们会同云边清沿江查剿聚豪余党,结果一无所获处处扑空——”曾仕权脸色难看之极:“怎会这样!”干事:“——李大人和云边清闹了起来,怀疑他在帐册上捣了鬼,后来干脆不查了……”曾仕权脑筋绷起,刚要发作,余光瞄见督公冷眼正瞧着自己,只得忍住。那干事发怯,声音明显弱了:“……我们日夜兼程往前赶,昨夜破晓之前接近汉口,忽然发现江面上一处火光冲天,过去查看时这才发现,是大批聚豪阁人正围着康掌爷厮杀。李大人带我们加入战团,不料对方伏有水鬼,将我们的座船连连凿沉,李大人又指挥大伙抢他们的船,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康掌爷受了重伤……”曹向飞听得鹰眼中电光一闪:已方形成前后夹击,场面原该占优才是,但以康怀的武功居然能受重伤,对方攻势之猛可想而知。

“督公!”方吟鹤打断叙述,再次请令。

郭书荣华一摆手:“传我令,照常速推进。连安,请小山上人、陆老剑客过来议事。”曹向飞、曾仕权、程连安都垂首应道:“是,督公。”方吟鹤眼眶明显撑了一撑,十分讶异,不敢造次,低头退开。两个时辰后船队沿江折向西南,那回来报讯的干事指道:“在那里了!”此时日已当空,时近正午,雾气丝丝沉水,视野清爽了许多,只见前方一片开阔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像落叶淤沟般密密扎扎插成一片,两头窄,当中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眼形浮岛,上面刀光闪闪,人影摇摇,仿佛蚁群堆聚。

程连安将旗一摆,后队船只前插,官军分两翼向前合围,封住江面。

那船岛上军卒号衣少而红衣多,总数上也就是七八百个,还是聚豪阁人占着上风,双方只见动手,没有杀声,甚至连受伤毙命的惨叫也十分低沉,显然都已经疲累到了极点。船上数千具尸体横倒竖卧,半舱血浆半舱肉,残肢凌乱,搏杀中的人们足踏血泥肉沼,唧唧滑滚,搅得下体全红。火黎孤温、索南嘉措和三明妃在船上瞧见这修罗杀场般的惨景,都颌首念起佛来。

常思豪手按十里光阴的剑柄,于缓缓推进中望着那片被血漆成一体的船岛,脸色愈发凝沉。

岛上最扎眼者,便是半身突显于人丛之外的姬野平,只见他两眼瞪得牛大,追着云边清左一枪右一枪刺得正急,风鸿野在旁总想帮忙却插不进手去,又为他顾前不顾后,怕遭了偷袭,只好不住击杀周围军卒干事以为护持。另一个小圈子中,康怀月白公服多处破烂,在楚原、胡风、何夕三人合围之下大有不支之态,手中一条血链上下翻飞,仍如搅海腾龙,却是有守无攻。卢泰亨和郎星克、余铁成、冯泉晓四人则并力合击着李逸臣,杀得他袍松带软,脸上汗像油淋的一般,三十几名干事拼死命相助,总算也支撑着局面未倒。

云边清和姬野平往日里常在一起,因此对他武功路数极为熟悉,心知不能力敌,所以一直闪避周旋,此刻像个伤了翅的小鸟,突儿突儿乱蹦,虽然飞不高窜不远,每每险象环生,可姬野平空托着红枪丈二,就是够他不着。别人只顾厮杀,云边清在窜闪腾挪之际,头一个瞧见官援开到,见是郭书荣华的旗帜,立刻兴奋起来,高声大喝:“姬野平!督公大军已至!你还不授首投降!”

李逸臣一听大喜,偷眼回瞄之际,左脚踝陡然一疼,被冯泉晓的大戟挂住,身子右歪,被卢泰亨顺势踏在脚下,用刀逼住了咽喉,干事们急来抢救,郎星克、余铁成拼力格挡,他们投鼠忌器,【wWw.Zei8。Com电子书】不敢再行强攻。

风声里传来号角雄浑,姬野平横枪凝目,果见云空下旗幡招飐,有大大小小百十余条战舰逆水围来,雁翅横江形成包围之势,船头甲板站满军兵,托铳架弩,搭箭拈弓,正中央一艘舰船楼顶大旗血红,上面一个金镶郭字迎风抖展,周围十几把长竿,挑的都是窄幅黑旗,上书宋体白字,一时也看不清。风鸿野忙凑过来:“阁主!大伙儿久战已疲,不能再硬拼了,撤吧!”姬野平一甩脑袋:“撤什么撤!来得正好!我正要会会他!”挺枪刚要前冲,忽被风鸿野勾住胳膊:“等等,你听——官军好像在喊什么!”

那厢云边清窜过去帮助康怀格挡两招,将他从楚原几人攻势中解脱出来,带官军干事们整体向后收缩,在船岛上踞定一隅,刀剑相击声渐落,外围喊话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云边清凝听片刻,大声呼喊道:“姬野平!你听见了么?督公已将太湖、庐山扫平!皇上大开天恩,你们还不放下兵器,认罪伏法!”风鸿野愕然道:“我没听错吗?他们说,皇上下旨开海了……”聚豪武士们也有不少人听见,彼此交换着目光,口中都不住重复:“皇上开海了?”“庐山已破,皇上下旨开海了!”这话像风潮一般,立刻传响成片。

姬野平吼道:“大家不要上当!这必是东厂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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