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全集Zei8.com》第613/681页


就在高阁老在朝堂上大刀阔斧的时候,东厂大院儿里则是一派云淡风清。展眼间到了九月初八,方枕诺命人在后院小花园设宴,请其它三位档头在亭中酌酒赏菊,当然更不会落下小程公公。

程连安不但早来,还上下张罗,曾仕权、康怀也都准时赶到,只有秦绝响迟迟不见。

嗅着满院的菊香,曾仕权坐在亭里把腿一抱:“嘿,秦二爷这架子是越来越大了。如今高阁老不是首辅胜似首辅,我看他也不是督公,倒胜似督公。”

程连安笑着亲手给他布着菜碟儿,道:“厂里事儿多,可能也不是故意的。”侧脸儿朝旁边喊:“小笙子,你到那院儿瞧瞧去,看看不是什么要紧的,就让二爷过来吧,月亮就上来了,咱们这儿等他喝酒呢。”井闻笙点头而去。

曾仕权笑道:“督公这位置,也悬了快两年了,总不成一直是方兄弟这么兼理着,上面也该给个说法才是。”

方枕诺笑道:“其实我倒知冯公公的意了,他是要等着程公公再大两年,直接坐了这位子,也免得换来换去的麻烦。”

程连安笑道:“大几岁我也是扶不起来。这一阵子郭督公不在了,是个人都敢过来弹咱的脑袋,倒不如就这样来个群龙无首,让他们想打也甩不出牌。”

曾康二人都笑了。方枕诺也陪着笑,心里却最明白不过:郭书荣华这一局玩得太好了,厂里论资格实力,还是曾仕权和康怀,自己没根基,而且是外拨秧,人脉威信不是想培养就培养得起来,秦绝响调进厂里的事,他未必不能料到,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半大孩子要抖起来更难。程连安年岁太小,有根基能服众暂也不能推上明面,这厂里的局面始终存在着一种无法打破的精妙制衡,谁也坐不得大,谁也下不去台,为了捞功劳、攒些政治资本,大家还都得为厂里继续尽心办事。倘若内廷看厂里无人,想空降个公公下来,一则冯保不能让,二则几位档头满脑袋是刺,谁踩谁都脚疼。这督公的位置就这么空着,照样还是姓郭,不管他是生是死,在与不在,天下刮的依旧是东风。

东厂大院西侧,有一个窄长的院子,院中有一排二十四间狭窄的小屋,每个小屋都只有一扇窄窗,令这些小屋从正面看去,像一个个瘦长的回字。

金色的灯光带着些许动感,从二十四扇窄窗中射出来,里面不时有咕咕的声响传出。

秦绝响正独自坐在靠西最后一间小屋里,坐在一张黄旧的拱背椅上,坐在一堆鸽笼中间,手中翻着一本黑皮簿册,左肘拄桌,半侧身对着灯聚精会神观看。

这簿册长一尺半、宽一尺二、厚约一指节,表皮有蓝字:绝密。

簿册上每一页上都粘了许多小纸条,按年月日时标注清晰,此刻,他正看到隆庆三年十月初六,这一天的纸条有四张,第一张写的是:卯初,至井边打水,俯望良久,似照看容颜。

他眼中痴想其景,微露些许笑意,隔一隔,又看第二张:午,食粘米团,少噎,打嗝多时,庭中漫步以散之。秦绝响在嗓子里“呃、呃”地学了两声打嗝,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他随手又翻开另一页,是隆庆三年十一月十二,纸条有六张。看到第六张“亥初,临睡,灯下散发梳妆,发及盖颈。”时,若有所思,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露出向往陶醉之色。

失了会子神,他向后连翻数十页,找到一页,这页纸比之其它明显黄旧,上面点点凹凹,纸质略有脆意。

这一天是隆庆四年一月初八,纸条只有一张。

他望着这张纸条、轻轻地抚弄着,仿佛在抚摸着某种柔顺的东西。

小屋外脚步声响,传来井闻笙的声音:“二爷在吗?”

鸟笼里的鸽子被人声微惊,咕咕扑翅,桌上灯苗闪烁,拖得四壁都是笼影。

秦绝响忙将簿册放在桌上,清嗓问道:“什么事?”

井闻笙道:“方老大在后院设小宴对月赏菊,大伙儿正等着您呢。”

“知道了,你先去罢。”

秦绝响伸袖在眼角按了按,站起身来稳了稳情绪,俯看簿册,伸出手来,恋恋不舍地又在那张纸条上摸了一摸,不忍合上,“扑”地吹灭灯烛,转身推门而出。

月光淡洒入窗,将簿册一角映亮如雪。

在月光照不到的左边,那张本页唯一的纸条上,暗暗地写着几个字:似倦似病,终日未起,发披床头,当可及肩矣。

第三章 三惊好梦

秦绝响离开小屋,沿屋后的甬路,走向瘦长院子的门口。

他的身影在一间间小屋间时现时消,好像士兵正巡过一片巨大的城墙垛口。在他经过第十四间小屋背后的时候,天空中扑啦啦飞下来一只鸽子,落入第二十二间小屋的窗口。

他毫不理会地前行,当走到第四间小屋的时候,背后,第二十二间小屋的门突然打开,里面的干事飞奔出来,直追到他身侧,低头奉上一张纸条:“二爷!”

秦绝响接过纸条,意外地,上面的字比平时的要小、也要多一些。

他迅速看完,脸色沉沉起来,攥着这纸条,直奔后院。

缟月天孤,菊香满路。

方枕诺四人正等着,程连安瞧见秦绝响来,笑着站起身来:“来了来了,就等你了。”

秦绝响快步上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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