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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浪川叹了一声:“燕临渊与你姑姑之间,有一段渊源,旧事也就不用提了。”秦绝响点了点头。秦浪川又道:“响儿,你想想,云北许看见匪徒重伤在地,是否与你今日观棋一样?你可要记住,凡事虽有一果,却可能有无数因,切不可只看表面,否则出了事情后悔莫及。”

秦绝响深悟点头,又觉得,今日爷爷的耐心好了很多,竟多次细细和自己讲解道理,此种情形,往日颇不常见。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深想。

秦浪川续道:“云北许之事,误会所致,本来不怪燕临渊,但十绝剑剑走奇绝,思维也颇古怪,不去怪自己徒弟鲁莽,自己教育无方,偏怪燕临渊不问清红皂白。况且,燕、云二人,年龄相仿,十绝剑悉心调教二十年,满以为徒弟一出世就能名动江湖,没想到却被燕临渊轻取,这样一来,他和他爹爹西凉大剑的名头可就一下子把十绝剑盖了。此时他们已不是在考虑道理,而是为脸面之争。正赶上武林雄风会召开,这十个前辈闹到雄风会上要杀一个后辈,算是把剩下那点脸都丢尽了。虎耀亭与龙波树同在长孙笑迟麾下,交情莫逆,当时燕凌云先被引开,龙波树不在,虎耀亭见好友的师弟被十剑围杀,奋起相救,是舍了命了,他和燕临渊并肩对十绝那一战,可算得上前所未有的大杀局,战况之惨烈,至今有人津津乐道。他那一身豪气,你爷爷我也佩服得紧,你那点能为,好干什么的?也敢笑话于他?”秦绝响不甚信服,目光瞥向秦梦欢,带了些求证之意。秦梦欢听父亲述起往事,目中光芒闪烁,时而欢欣,时而凄黯,忽然为秦绝响投来的目光所警,心神一收,似乎对回 忆被打断有些着恼,转身向外退去。

秦绝响从她背影处将目光收回,眼中犹疑又化作睥睨,冷冷道:“他能做到的,偏我就不能做到?他能与人并肩对十绝,怎知我将来不能单剑对十一绝?”

秦浪川望着他:“人家对十,你立个大志,才对十一,气象也就是如此,再大不到哪去了。”秦绝响欲改口说:“我要对一百!”转念想那样倒像小孩子赌气,更不成气候,遂止住不言。祁北山急忙笑着替他解嘲:“少主如今发愤习武,将来自然大有可为,莫说十绝剑,就算二十绝剑,也未必在话下。”秦绝响翻着眼睛想想,说道:“那样虽也没问题,但打打杀杀,愚者所为,我宁斗智,不斗力。”

秦浪川眉头顿皱:“你连个棋子是怎么碎的都猜不好,还敢说要与人斗智!斗力不行,斗智你就行么!你这孩子,顽劣不堪,气性狭小,注定难成大器。嘿,左右今日也是要与聚豪阁鱼死网破的了,我还费心教你这废才作甚!远远滚开,去吧去吧!”

秦绝响闻言一愣:“今日?”

此时暮色已降,冷郁深沉,院中亭台花草都涂上一抹暗色,洗莲池一汪碧水化作深黑,岸边柳枝映于其上,微风不起,安静得像一块玉。

秦浪川缓缓站起身来,双拳一紧,两袖如帆,骨头节嘎嘎响起,从尾椎骨一直响到颈间。

他抬头望天,表情平静肃然,喃喃道:“是时候了。”

常思豪与陈胜一纵马如飞,三里之地眨眼即到,在榆林中与秦逸汇合了,查点人马,共一千五百八十一人,马队沿官道南下,蹄声如雷,烟尘滚滚,有如大军出征。待到红日依山时分,马队已奔出数十里,陈胜一提醒道:“大爷,竹筒书!”秦逸点头,马速不减,单手从怀中掏出竹筒打开里面纸条观看,面色忽变,喝道:“马队停止前进!”

秦逸内力深厚,虽则蹄声如雷,但众武士听他的声音仍清晰无比。

千多匹雄骏急急勒住,嘶啸声连成一片。

陈胜一急问:“大爷,怎么回事?”

秦逸不答,二指伸出。陈胜一挑马头过来,将纸条接过,拢目光一瞧,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第十章 鸽子的心

秦府大厅之内,灯光掌起。

桌椅都已撤下,厅内空阔豁然,反光的地面明澄如镜,衬得四角昏暗,柱影重叠。

秦浪川端坐中央正位,身边仅有秦绝响侍立于侧,整个大厅里空荡荡的,静寂无声。

廊下有一名武士头目步进厅来。

秦浪川从容问道:“都就位了么?”

武士头目禀道:“本舵所剩三百一十七人,按老太爷吩咐,入府饱餐已毕,全体待命。”

秦浪川道:“带几个人到后院武库,取硬弓百张,安排善射者上四角阁楼,注意观察府墙上动静。”那人应声而下。秦绝响寻思:“聚豪阁虽挑了咱们几处分舵,也不至于这便就杀来,爷爷年纪大了,行事谨慎,图个有备无患,可也不用如此郑重。”秦浪川阖目道:“绝响,你带足食物,到你那树洞密室里躲着去吧。”

秦绝响一愣:“爷爷,你知道我有那密室?”秦浪川哼了一声,用眼角瞥了瞥他:“你那工程不小啊,婢子们上来下去,把挖出的土都垫了楼后那练功场,当我不知?”秦绝响尴尬一笑:“原来你早知道了。”秦浪川道:“你那小孩子的把戏,安能瞒得过我,只不过我当时动了一念,没去阻止你,这一念今日竟成现实,绝响,你这是自己挖洞救了自己啊!”秦绝响奇道:“什么救自己?”

秦浪川道:“你去洞中躲着,待聚豪阁将我府中人杀个干净之后,再出来逃生,这不是救了自己么?”

秦绝响大惊失色:“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浪川神情颇为淡然:“聚豪阁今夜来攻,咱们仗着墙高阁耸地利之势,虽能拼杀一阵,恐怕最终也在劫难逃,你躲在密室之内,切不可出来,保住我秦家一点血脉香火,就算是你的大功了。”

秦绝响听他言语颇有凄凉之意,不禁心头酸楚。道:“聚豪阁虽挑了咱们几处大分舵,但离太原还远,爷爷何出此言?”

秦浪川嘿然一笑:“你还没有明白?那不过是聚豪阁的计谋而已,是假的。”

这一言仿佛平地惊雷,令秦绝响愣在当场,半响,他才道:“那怎么能?何事元之伤绝非作假……您的意思是……苦肉计?不能!此人原杀了私向番人贩茶的汉奸藤富仁,太原城轰动,这事我都知道。官府判他死罪,家中老母听说儿子杀了藤汉奸,大叫三声好儿子!你有忠义之心,英雄的肝胆!娘要死在你先,如此你便不算不孝!说完碰头而死。您爱他是条汉子,他家中老母死葬,俱是咱们秦家出的银两,后又托人以死囚替换,将他从大牢里买出,辗转安排到沁县分舵任职,四五年来兢兢业业,忠心不二,未曾有一事办错,要说他叛到聚豪阁,回来施苦肉计,那也是万没可能。”

秦浪川灯影中的眼窝显得幽深而诡秘,缓缓道:“他确非叛徒,但这就是敌人计中虚实互济之处,沁县被挑是真,余处分舵被挑是假。”

秦绝响思忖良久,摇头表示怀疑:“信鸽都是咱们府的,纸条又有笔迹可鉴,岂会有假?”秦浪川一笑:“绝响,我怎么教你来着?人只看到一个结果的时候,却绝难想像出导致这一结果的种种原因。笔迹可以模仿便不必说了,信鸽确是我府的也无疑,但是敌人虽然构想巧妙,还是留下了一个破绽。”

秦绝响问:“什么破绽?”

秦浪川缓缓道:“鸽子的心。”

“什么?”秦绝响奇不可解,只觉爷爷今天所说的话真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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