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公主传全集.com》第72/146页


锦佩则继续说起她的想法:“我幼年时受益阳姑母教诲,身为公主,有更多的自由去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我始终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后来我听说了很多民间对我几位姑母的非议,才知道,这自由也极其有限,虽然几位姑母确实纵情恣意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做的事情又与他人无碍,可还是不免被许许多多的人拿来谈论取笑,生为公主,尚且如此,那普通人家的女儿可想而知,是活在一个怎样狭小的方框里面。”

说到这里,锦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才又继续说:“成德公主是个极有才情极为优秀的女子,远超一般男子,可就因为她是女子,这些东西就只能成为点缀,而非建功立业的根本。甚至,在家国需要的时候,只能牺牲婚姻幸福,作为两国交好的纽带,和亲远嫁。

我承认在很多事情上,是女子不能做的,可很多女子能做的,男子也同样做不了。阴阳共生,男女相携,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怎么就分了尊卑上下?怎么就非得女子事夫唯以恭敬曲从了呢?”

卢诠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着,锦佩目测,手中的茶盅似乎能扔得进去。就冷笑了一下道:“怎么?可是觉得我惊世骇俗了?我以书观人,原本以为卿有独到见解,不同寻常之人呢,谁知今日却……”说到这,轻哼了一声。

卢诠合上嘴巴,揉了揉眼睛,又端起茶喝了一口,发现喝没了,自己动手又添了一盅,然后发现锦佩的也喝完了,又给锦佩添了一盅。

这才开口说话:“公主恕罪,某刚刚实在是惊叹于公主的见识,只不知公主这番高论,与今日所谈之事,有何关联?”

“我今日只是与卿喝茶闲话,说出这番话来,卿还是如此反应,若我真的出去跟人谈论,卿以为会如何?”

卢诠讪讪的笑了笑,没答话。

锦佩自问自答:“只怕第二日我的名声就会比我姑母们还不如,甚或是说我有不轨之心,颠倒人伦,实在是离经叛道,连御史们都要上表弹劾了。

我也不承望去做什么名垂青史、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想尽一己之力,能让天下女子身周的那个方框,大一点点,头上的天高一点点,如此而已。”

卢诠皱眉思索:“恕我愚钝,还是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

“所谓文以载道,道家、儒家、墨家等百家争鸣,流传后世,靠的是什么?无他,著书立说而已。再看现世,世家缘何一直兴盛不衰,除了本身家教传承之外,是他们订立了各种于自身有利的条条框框,并宣扬于世,称之为规矩。这些又确保了他们能够始终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放在现代,有一个词,叫价值观。价值观这东西大多不是天生成的,而是后天被各种洗脑教育摧残成的,自古至今,统治者都喜欢把臣民教育成顺民,顶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想事情都要用同一个思路想,当然最好是不要懂得怎么想。只须一言一行,听从指挥服从领导就够了。若真的出了一两个思维迥异,并勇于反抗叛逆的,下场不外是被按死或者登高一呼,唤醒沉睡的顺民们,起来造反,上位后再继续做被KO掉的人做的事情。

锦佩从没有妄想能凭一己之力去改变这几千年来形成的社会准则。在古代,宗族的力量至高无上,任何人脱离了宗族的支持,都难以在社会上立足,何况女子,不能养活自己,独立也无从谈起。所以她想的是,依靠舆论的传播,达到潜移默化影响的目的。

当年鲁迅先生弃医从文,为的是唤醒愚昧的国民的神智,而她想的就是依靠现在宽松的环境,将扩大女子自由的想法一点点的传播出去,逐渐淡化礼教对女子的束缚。中国古代唐时本来是十分开放的国家,人们的自由度相对来说是最高的,尤其是女子,获得从所未有的空间,和离或寡妇再嫁,都很寻常。

但自武则天称帝、李家恢复李唐江山后,女子的地位每况愈下;再到宋代,程朱理学开始盛行,推崇三纲五常,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女子的空间被压缩的越来越小,声称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要女子从一而终;待到了明清时期,更是发展为极致,甚至官方会旌表节妇,鼓励寡妇守节等等。

锦佩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得愤慨,尤其是在亲眼见了谨言空有一身才华抱负,却要以这样艰难惨痛的方式去实现,更觉得痛惜伤心。试想若是生在现代,谨言哪需要牺牲如此巨大,去追逐那一个在古代虚无缥缈在现代理所当然的梦想啊!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以我的力量想去撼动这些自然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我的打算是,像你写《石林传》里的琼娘一样,先把女子的作为和付出写出来给人看,女子并不只是男子的附属,而是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支撑,女子能做的事情其实远不止于此。”

琼娘是卢诠写的一个人物,夫君被人害死,她把儿女托付给父母,孤身上京告御状为夫伸冤,是《石林传》里很出彩的人物。虽然带着明显的男性视角,希望女子付出一切只为丈夫,但难得卢诠能着重刻画了琼娘的性格思想,以及她所历经的千辛万苦,百折不挠。

卢诠从没想过,一本用来消遣的传奇本子,能够承载起这么多的东西,他也不太相信,大家看个热闹消磨时间的玩意,谁会当真呢?可对面这个出身尊贵的女子,双眼明亮,坚定自信,想要为了她已拥有而其他女子不能得到的更广阔的天地去努力,甚至愿意屈尊到狭小没落的琴心书肆和他这个丧家之犬商谈。

他不由得挺直脊背,以此生最为严肃认真的态度问道:“公主,我十分佩服你有这样的抱负,只是,此事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功的。”

锦佩一笑:“自我有这个想法,到现在付诸行动,已经有三年多了,你说我能不能等得?”

卢诠听了,起身整衣,然后跪倒在地,叩头行了大礼,口中称:“既如此,卢诠不才,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这次锦佩安坐受了他的礼,待他行完礼,才又请他坐:“说起来,这目标虚无缥缈,只怕卿心里也在打鼓,不知从何处着手。我这三年里已把此事反复思考多次,在找到卿之前也做了些准备。”把试验活字印刷的事情跟卢诠简单介绍了。

又说:“如今第一要紧的是,先要琴心开门做生意,我已经安排了得力的管事,今天开始就去琴心先把店面翻新整修,那里有胡掌柜帮衬足够。卿这里,还是要尽快出一本人人叫好的书来抵消先前那本的影响。”

听到这里,卢诠不免有些羞愧。

锦佩却没理会,只继续问道:“卿如今住在哪里?”

“就住在书肆里。”

锦佩沉吟了下,还是说道:“我让人跟你回去收拾一下,你今天就住到我府里来吧。”

卢诠眼珠子立时瞪得滚圆。

锦佩皱眉:“瞪什么眼,我要时刻监督你的进度,还有很多想法要和你讨论,你住进来,比较方便。大热天的,来回折腾什么。”

“呃,这个,您不用先跟驸马打个招呼?”

“这还要打什么招呼,我府里本来就有雕版师傅和烧陶的师傅。再说还有属官呢。”

可我既不是什么师傅,也不是属官啊!!!卢诠不好说出口,只能在心里哀叹,希望驸马不是那种醋劲大的,他可不想再挨揍了。

锦佩还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出来,也没理会他,转头叫阿娟,阿娟出门一会,转身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有笔墨,还有朱砂,旁边是几张纸。阿娟把这些放到茶几上,锦佩指了指那几张纸,说:“这是契约,你看看,没有异议的话,签字画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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