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万户侯全集.com》第272/649页


逻些,阴影笼罩中的布达拉宫,东升的太阳正从茫茫滚动着的云海中探出头来,瞬间的光辉将布达拉宫照耀成金色,宛如一座巨大的雕像,庄严而肃穆,在宫下的广场上,旗帜飞扬,号角声呜咽,三千多吐蕃骑兵列队整齐,准备护卫他们的赞普赤德祖赞北巡青海。

在队伍中央,有一辆十八匹马拉的车,车身宽大,上面是一顶巨大的椭圆形的帐篷,仿佛一只神鹰的白色鸟蛋,在朝霞下熠熠闪光。

低沉而悠远的长号声再次响起,在苍茫的天穹下回荡,从高耸的布达拉宫上缓缓走下一行黑色的小点,仿佛是一队出巡的兵蚁,渐渐地黑点越来越大,是一群马队,近百名甲士簇拥着他们赞普赤德祖赞而来,他年约五十余,方面大耳,身体壮实,一双眼睛仿佛雪山上的神鹰,闪射着慑人的精光。

景龙三年,刚刚即位的赤德祖赞迎娶中宗养女,即李隆基之妹金城公主为妻(也仅是侧室),由于金城公主的努力,唐蕃在开元年间确定了边界,双方战事平息,仅一些小规模的边境冲突,尤其在开元十七年唐夺取石堡城后,吐蕃更是偃旗息鼓,等待时机。开元二十九年金城公主病逝后,吐蕃强硬派开始掌权,以大论倚祥叶乐(本书此人已死于南诏)为代表,他抓住陇右防御懈怠的良机,于当年偷袭石堡城成功,一举扭转战局。

又经过数年的积蓄,吐蕃兵力渐渐强大,此时,赤德祖赞的野心已膨胀到极点,他尝到了偷袭的甜头,八月,派大将铁刃悉诺罗长途奔袭沙州,却被沙州都督李清杀得片甲不留,大败而归,但箭已上弦,他的目标依然是富庶的陇右,为完成战略目标,赤德祖赞决定出巡九曲,其实质便是亲征,留新任大论尚检赞主持国内政务。

赤德祖赞在百骑侍卫的护送下,缓缓来到车驾前,他向前来送行的吐蕃百官一一挥手告别,踏进了帐内,百声长号声齐鸣,骑兵开始出发,车驾隆隆启动,在湛蓝的天空下,向着遥远的北方逶迤而去。

……

陇右鄯州,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正跪在香案前聆听皇帝陛下的圣旨,“……封校检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望卿能早日拿下石堡城,为朕分忧,钦此!”

“臣皇甫惟明叩谢圣恩!”

皇甫惟明缓缓起身,从太监手上接过圣旨,笑道:“公公一路远来不易,辛苦了。”

宣旨太监是个新面孔,名叫马英俊,长一张马脸,却和‘英俊’二字达不上半点关系,历史上在唐肃宗李亨临终前的宫廷政变中,此人便是张皇后的得力干将。

他将圣旨交给皇甫惟明,媚笑道:“恭贺皇甫大人得到了为相的资格(大唐为相必须要先取得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资格),他日回朝必能再高升一步。”

皇甫惟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拍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暗示,回头大声喊道:“来人!速带公公到内室喝茶歇息去。”

太监马英俊一走,皇甫惟明又看了看圣旨,嘴角淡淡浮笑,看似清湛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厉芒,皇甫惟明刚刚年过半百,但须发却已经花白,他出身文官,长期的戎马生涯没有改变他儒雅的气质,和高仙芝相比,他更象一个执笔的小吏,浑身透出一股子酸气,仿佛科考多年未中的老举人,但这只是表象,他城府极深,含而不露,他外表谦卑,却野心勃勃。

他是太子李亨的授业之师,更是铁杆太子党,身在外心却在朝堂,李亨的地位眼看岌岌可危,让他深感忧虑,为防太子突然被废,皇甫惟明和所有节度使一样,用招募新军名义,悄悄扩大编制,开始私募边军,仅短短三年时间便已募私军三万人,这支军队绝对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就是为有一天拥立太子登基所用,这一天似乎很远,但在皇甫惟明的心里,它却越来越近。

握这张薄薄的圣旨,他已经渐渐体悟出李隆基背后的深意,封自己为中书门下平章事,下一步就是要提拔自己入朝,极可能是任工部尚书,他知道这里李隆基最擅用的名升暗降的手法,‘难道他已经察觉出什么了吗?’

应该是的,皇甫惟明想起年中时忽然封李清为豆卢军都督,极可能就是知道豆卢军中发生的事,便派一个无背景、无资历、无经验的‘三无人员’来沙州为官,他是新兴的太子党,皇上派他的意思应该是替自己遮掩,防止李林甫借此事发难,打乱部署。

‘哼!’皇甫惟明轻轻冷笑一声,他知道李隆基似乎是在担心陇右局势不稳,但他的真实目的却是在等时机,大家彼此都明白,但都不说破,就仿佛两个明眼人在说瞎话。

‘董延光’,皇甫惟明将这个名字默默念了两遍,或许董延光本人并不知道李隆基派他来陇右做什么,但皇甫惟明却知道,此人便是未来的陇右节度使,来替代自己的。

此次陇右战役便是李隆基等的最好时机,战役一过,无论是胜是败,自己都需入朝述职,他李隆基等的就是那一天,或杀掉自己,或架空自己。

可是,他皇甫惟明又是那样随意让人捏的吗?皇甫惟明抬头看了看天色,阴云密布,细雨纷飞,他冷冷笑了一下,这场秋雨已经下得太久,是该变变天了。

他霍然转身,大声令道:“传我的命令,命褚直廉一定要赶在吐蕃援军未到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下石堡城!”

他一定要赶在新年前,率大军凯旋回长安,接受皇帝陛下的检阅。

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原奇兵(一)

‘吱吱嘎嘎!’巨大的霹雳车绞盘发出刺耳的地声响,车下两百多名唐军奋力拉扯着数十根粗索,突然爆发一声大喊,士兵们一齐松手,一颗硕大的巨石腾空而起,直向高耸在悬崖上的城堡砸去,却宛如一颗水滴掉进池塘里,只在悬崖溅起一丝尘埃,城堡却巍然不动。

紧接着,十颗、百颗,接二连三的巨石飞向空中,击向城堡,大多数却射程不够,碰不到城堡的边,砸在悬壁上滚落下来,剥下大片灰白色的岩片,偶尔几颗击中城堡,却劲力已消,没有丝毫效果,就仿佛收了贿赂的衙役,板子高高抡起,以挟风带雨之势劈下,到了肉上却没有一丝力道。

攻城车、巢车、箭楼在这里统统没有作用,百丈高的山崖仿佛浮在云端,只有靠士兵的血肉沿着长蛇盘绕的狭径冲上悬崖、在悬崖上用云梯架上城堡,才可能杀入墙头,但这三个环节,一个比一个难,一个比一个凶险,势如登天。

但战争没有选择,明知是死也必须上,明知是绞肉机也要毫不犹豫将脑袋伸进去,惨烈攻城占已经进行了两日,唐军的鲜血将狭窄的小径染成刺眼的褚红,连雨水也洗刷不去,仿佛这是用血岩铺成的死亡之路。

路已经看不见,已经被一层又一层的尸首覆盖,夹杂着殷红的滚木和乱石,大火在石径上熊熊燃烧,十几架云梯已经被烧得扭曲变形,木头和下面的尸体被烧成一样的焦炭,分不清哪个是木?哪个是人?

石堡城仿佛是恶魔的老巢,它需要用人肉和鲜血来奉养,轰隆隆的进攻鼓声再一次响起,数千唐军举着巨盾向山崖冲来,挥舞着战刀,抗着云梯,踏着同伴尸体向上疯狂地飞奔,仿佛在和时间赛跑,两尺长的飞弩箭密如雨点,击在城跺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这是对石堡城唯一有效的武器,用巨大的车弩射出,一连发十箭,但它也无法洞穿厚厚的城墙,只能将吐蕃军压制住,无法用滚木或擂石封锁道路,这时唐军唯一可利用的间隙,精心挑选出的数百名善跑健儿在小径上拼命地奔跑,飞弩箭射完之时,便是他们丧命之际,一根飞弩箭需要五百文的成本,密集如暴雨般的箭矢打得就是大唐的国力。

看过无数的评论说李隆基好大喜功,耗光的大唐的国库,此言大谬,石堡城、积石峪、播仙镇、南诏、怛罗斯,哪一战不是为了捍卫国家的领土和利益,哪一战不是为了大唐的荣誉,除非将陇右、河西拱手送给吐蕃人,除非将百万大唐子女送给吐蕃为奴,除非将西域万里河山送给大食、吐蕃;这决非好大喜功,这才盛唐的风采,给后世的子孙留下一笔宝贵的财富,反观今天,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先回来,数百名健卒终于冲上的悬崖,但他们离胜利依然遥远,遥不可及,城上的吐蕃军已经探出身来,数十斤的石块和圆木如雹子一般密集落下,向刚刚触摸到城墙的唐军砸去,将他们的希望和生念、将他们的惨叫和绝望都统统淹没在冰冷的石头乱木阵中……

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木石雨后,悬崖上再无一个站立的唐军。

进攻的号角哑了,士兵的脚步停滞了,当一轮血红的残阳映照在恶魔城堡之上,照在焦黑冒烟的残木断架之上,照在无数失去了生命的冰冷尸体之上,收兵的钟声终于响起,面对着攻城的失败和无能为力,主将褚直廉颓然地低下了巨大的头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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