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全集.com》第350/396页
张怀寂忙点头笑道,“正是,下官带的这些部曲原是听惯了他们号令的,若是无人指挥,不过是一盘散沙,下官适才问过,这些军卒也愿意在外营驻扎,长史可否重新安排一回?”
裴行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张参军也不是外人,裴某不妨直言相告,今夜明晨,必有大股马贼来袭。裴某若猜得不错,苏公子临行前大约也交代过,若有马贼来袭,便会让那些亲兵护着你平安突围,因此,今夜这些兵卒绝不能留在外营,而且裴某烦扰参军一回,就请参军陪着裴某一道守夜如何?”
张怀寂不由大吃一惊,忙道,“长史莫开……”抬头对上裴行俭的目光,“玩笑”两字顿时再也说不出口。
裴行俭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是一片平静,张怀寂却突然间只觉得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下几个乱纷纷的念头:他怎么知道苏公子临行时的交代?他会怎么处置自己……明明是寒意刺骨的严冬,他的背后却冒出了一层汗来。
仿佛过了很久,裴行俭才终于开口,“有劳参军这便同我一道过去。”
张怀寂身子一震,忙讷讷的应了个“是”,跟着裴行俭向自己的部曲走去,那位绥旅正立刻迎了上来,含笑行了一礼,“下官正想与长史商议,不如我等也宿在外营,也好与大伙儿有个照应。”
裴行俭笑微微的看着他,“请恕裴某孤陋寡闻,裴某只知凡入军营者,当令行禁止,却不知还苏大都护的亲兵却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若是旅正觉得裴某不配调度贵军,请自行离营便是,裴某绝不阻拦。”
绥旅正愕然的看着裴行俭,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日子以来,裴行俭对人一直极为客气,此刻说话怎会如此强硬?他怔了一会儿才忙道,“下官不敢!”
裴行俭微笑着点头,“那便请旅正带上士卒到内营休息。”
他转身直面着那几百名部曲和唐军,提声道,“今夜露宿山谷,所有人等必得听从号令,但凡安排在内营之人敢出来半步,或是外营之人敢进内营,都以临阵脱逃论处――”
“杀无赦!”
他一贯温和的声音带上了金石般的铿锵,所有的人顿时都呆住了。
裴行俭的眸子缓缓的在众人脸上掠过,目光里有一种令人屏息的压力,良久才转头看向了张怀寂,“参军,请跟我来!”
眼见张怀寂一声不响的跟着裴行俭走远,绥观的脸色不由变得越发难看,转身厉声道,“进内营!”
四位队副忙开始带着人从粮车间空出地方进了内营,两位队正却凑了上来,低声道,“旅正,今日这位裴长史……他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绥观神色阴沉的点了点头,“看他的模样或是起了疑心,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沉吟了半晌又冷笑道,“只是今日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他这般安排不过是垂死挣扎,难道真到了那时候,咱们还会怕什么临阵脱逃的罪名,怕什么杀无赦?咱们,用得着听一个死人的命令?”
一名队正叹道,“正是!只是那张参军又该如何是好?他若有了万一,公子那边咱们只怕不好交代!”
绥观冷冷的道,“该如何交代便如何交代!莫忘了,咱们是大都护的亲兵,不是公子的亲兵,事已至此,总不能为了一个张参军坏了大事!”
营地的另一头,麴崇裕与探路归来的随从低声交谈了几句,抬头看见裴行俭与张怀寂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扬声笑道,“今日难得,张参军乃是稀客,只是麴某这里只有拿暖炉烘热的胡饼数枚,酱菜一罐,还望两位莫要嫌弃。”
裴行俭也不客套,接过胡饼便吃了起来,吃完一个,转头才看见张怀寂将胡饼拿在手里,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张参军,乘着此时无事,你还是多吃几口才好,明日咱们还吃不吃得上早膳,如今还未可知!”
张怀寂手指一颤,抬起了头,“长史,难道真会有马贼来袭?”
裴行俭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大唐最精锐的马贼,今夜便会光临此谷!”
第104章 赶尽杀绝 里应外合
二更时分刚过,示警的声音便蓦然响了起来。
远远的山谷入口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喊:“敌袭!”片刻之后,山谷的地面便震动起来,马蹄声越来越响,似乎有千军万马同时冲进了山谷,马贼特有的呼啸之声随之响彻夜空,转眼之间便逼近了粮车的营地。
黑沉沉的营地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叫,无数马夫和部曲同时从车厢或帐篷里跳将出来,有人惊慌失措的想往里跑,也有人慌不择路的要往外逃,好在立刻便有数十道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想活命的,都不许乱跑!”“违抗命令者,杀无赦!”
惊叫声顿时歇了一歇,这些声音发布的命令清晰的传遍了整个营地:“立刻靠近马车,躲避箭雨!”
吼声中,所有的人都不假思索的躲到了马车后面。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阵令人胆寒的长箭破空之声从夜空中传来,无数箭支落在营地之中,在马车的厢板上发出“咄、咄”的声音,有人在吸着凉气的惊叫,有人在低声的咒骂,好在并没有响起惨叫呼痛之声。
“咱们人多,马贼绝不敢夜袭!只是佯攻来扰乱人心,大伙儿不必惊慌,拿好枪棒,守在各自的马车背后便是!”
类似的话语在外营的各处此起彼伏,语气严厉而沉着,伴随着冲到马车跟前又远去了的马蹄声,分外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马贼尖锐的呼啸声依然在山谷间回荡,营地里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在第一声“敌袭”响起时,原本和衣而卧的张怀寂便“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自打晚膳时开始,裴行俭便不曾放他离开一步,入夜后却给他安排了一顶紧靠着马车的毡帐休息。只是他眼看着裴行俭将自己的四百名部曲打散,与车夫、护卫混编在一起,又给车夫们分发了简易的长矛木棍等物,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如何还能安歇?几次想问,“今夜难不成真有马贼来袭?”可看着神色淡漠、目光沉凝的裴行俭,却怎么也不敢开口。而整个营地里,无论是懵懂的年轻车夫,还是疲赖的西州部曲,亦是无人敢多问一个字。
听着外头惊叫跑动的声音,张怀寂忙不迭的摸到脚边的靴子便往里套,竟是好半晌才套好。他掀起帐帘,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参军不必惊慌,马贼已经退下了!”
裴行俭正站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夜色里看不出神色如何,声音却是极为镇定。张怀寂的心神也定了一些,忙问,“马贼有多少人?”
一道凉凉的声音斜地里响了起来,“参军也是军中之人,难道听不出马蹄声?大约总有上千匹马罢!”
上千人的马贼?西疆怎么会有上千人的马贼?营地里那六七百部曲护卫,加上一百名精兵,又如何能护得这么多粮车安然?张怀寂呆了一呆,脱口道,“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突然间会有这许多马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