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流全集》第490/634页


张易之听得一震,回头望去,就看见三骑人马正缓缓的向这边行来。那为首一人,年纪约莫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之间,眉目间颇见沧桑,但面色比起一般在他这个年龄的,要白皙了不少。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一双眸子,初看似乎浑浊,再看却觉深邃,很容易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老人家端坐在马上,腰杆子居然挺得很直,显然是多年的习惯所致。他的态度极为从容,嘴上说话,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实在是气度不凡。

“原来,这就是突厥的一代智者暾欲谷吗?果然是名不虚传哪!”张易之暗暗忖道。他现在也算是见惯了大人物的。当初在大周的时候,宰相、亲王,甚至是皇帝,都是见过不少次,而这个暾欲谷,单从气度上来说,实在是不在他所见过的任何人之下。

如果说,武则天给人的感觉是霸气逼人,而梅先生给人的感觉是逸气扑鼻,狄仁杰给人的感觉是正气凛然,那么这个暾欲谷给人的感觉,就是样样都有一些,但没有一样能像其他几个人那样令人生出特别的感觉。偏偏,这些不同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张易之居然并不感觉突兀,看见这个人,他就觉得此人就应该具备这些特质。

“下官便是此次大周选派的送亲使张易之,久仰暾欲谷贺达干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下官佩服!”张易之从容的说道。

听得‘贺达干’三个字,暾欲谷眼中的精芒一闪而没。他转过头,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俊美的大周使臣来。他一向低调,大周那边,一般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而眼前的这位年轻的使节一口就叫破他的官职,显见对他有所了解。而这就是他必须要特别注意这个人的全部理由。

霎时间,老暾欲谷的心下,忽然生出了些许悔意,他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前来迎接大周使节的。他不来的话,没有人会对他横加指责,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老暾欲谷的冷淡。但是,他毕竟来了。

老暾欲谷的心下,不由想起了前天晚上,某个年轻人的一次造访,就是那次造访,让他改变了原先不愿抛头露面的打算,亲自前来迎接大周使节。

那个年轻人,就是阙特勒。

今年十四岁的阙特勒,长得比同龄人要稍微高壮一些,但绝对不是那种特别引人注目的大块头。但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全突厥最有名的勇士之一。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此人会在未来的五年之内,彻底成为突厥第一勇士,而且会把第二勇士远远甩在后面。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年轻人还有两个特殊的身份:一个是前突厥可汗,也是后突厥的创建者骨咄禄的次子,另一个则正是老暾欲谷的徒弟━━最喜欢的徒弟。这两个身份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他成为很多人注目的焦点。

第四百五十六章:阙特勒的决断

平日里,行事风风火火,脾气刚烈暴躁的阙特勒,甫一见到老师暾欲谷,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立即跪下来痛哭,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要知道,阙特勒虽然年纪还小,在整个突厥,已经没有人把他当小孩子了,他已经赢得了远甚于一般成年人的尊重。这样一个汉子,谁也难以想象他会哭鼻子,更难以想象,他不哭则罢,一旦哭起来,便起铿锵之音,简直山崩地裂,平地起雷,声势骇人,闻着莫不暗暗咋舌。

暾欲谷立即遣走了所有也十分巴不得离开现场的人,向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询问缘故。阙特勒只是一味痛哭,并不应答。直到最后,老暾欲谷发起怒来,阙特勒才道出了实情。

“老师,我让默里弋想办法消灭周朝的使团,如今计划好像失败了,不知道默里弋现在怎么样了!”

饶是以老暾欲谷的镇定,听见自己的弟子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也是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小子说起这样的事情来,居然是如此坦白,一口就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后果一样。

怔怔的跌坐在自己惯坐的交椅之上,老暾欲谷简直双目发直,半晌无语。可以想见,这时候的他,正在做的,是一个如何剧烈的心理斗争。

摆在老暾欲谷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立即绑了阙特勒,以后见到默啜可汗,立即交给他发落。这阙特勒是前可汗骨咄禄的小儿子,也就是当今默啜可汗的侄子。但这个侄子,一直是默啜可汗的眼中钉。原因在于,当年默啜可汗上位,被他拉下马的,正是阙特勒的兄长。

可以预见到,只要老暾欲谷把阙特勒交给默啜可汗,默啜可汗肯定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拔刺的机会,必然会趁势把阙特勒处死。同时,老暾欲谷自己交出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以后必然更加受默啜可汗的信重,对他巩固自己以及他背后的葛逻禄部落的势力,都非常有好处。

另外一条路,就是放过阙特勒,并且想办法帮他消除后患。以老暾欲谷的手段,这种事情未必就做不到,但这个风险当然是很大的,而且暂时也看不见收获。老暾欲谷和阙特勒之间,原本就是师徒,就算卖好给他,也不可能将彼此的关系拉近一步。况且,就算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以前更紧密,而且阙特勒未来真正成为了突厥的第一勇士,和默啜可汗比起来,阙特勒还是太渺小了。

因此,从道理上来说,拿下阙特勒,并把他交给默啜可汗,无疑是最好的策略。这个办法一劳永逸,没有任何的后患,还可以赢得好处。

但是,从情义上来讲,老暾欲谷又不情愿这样做。且不说他这些年以来,对阙特勒照料有加,而阙特勒也十分知道感恩,对他也是毕恭毕敬。这两师徒之间的关系,是亦师亦友,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

而且,老暾欲谷唯一的女儿,就嫁给了阙特勒的哥哥默棘连。如果他把阙特勒交给了默啜可汗,他和默棘连之间的关系,必然也有从翁婿变成仇敌。老暾欲谷十分清楚自己的女儿对默棘连爱到了什么程度,一旦这翁婿之间反目成仇,他的女儿必然要成为第一个被牺牲的人。那种局面,也绝不是老暾欲谷愿意看见的。

一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老暾欲谷的沉吟之中过去了。这一盏茶的功夫,不论对于老暾欲谷自己,还是对阙特勒来说,都像是有十年那么漫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两人不知道转了多少的念头,想起了多少个对策。

最后,老暾欲谷轻轻叹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次,他居然用上了汉语。

老暾欲谷精通汉语,比一般的汉人的口音都要纯正得多。他教育自己的弟子,往往都用汉语。因为他生性小心,生怕说话的时候,被人听到了他不愿被人知道的信息。

阙特勒一听这个问题,心下一喜,知道自己这番赌博,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刚刚接到了刺杀行动失败的消息,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来找老暾欲谷。他还不知道大周使团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更不知道弋特勒他们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抢先解决后患。他自己无权无势,自然不能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倚仗老暾欲谷了。

应该说,阙特勒这个办法,是带着很大风险的。成功了还好说,一旦无法说动老暾欲谷,他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而且,在他看来,他自己这次说动老暾欲谷的可能性,不超过三成。

但是,年纪轻轻的阙特勒就是这样敢赌,他只是略略一犹豫,就跑来找老暾欲谷了。经过一番极为难受的煎熬,他等到了希望。

“不瞒老师,学生一直反对与狡猾的南方人结盟。这对于我们突厥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大汗不听大家的劝谏,学生只有采取这样的措施了。学生知道这个办法有些卑劣,但为了我大突厥的明天,我只有这样做了!”

阙特勒的汉语,也是字正腔圆,比起他的师弟弋特勒━━默里弋来,也丝毫不差。变脸真是快得很,方才还在那里嚎啕大哭,看见老暾欲谷在沉思,立即收住了泪水,而现在更是一脸的慷慨激昂,神色间,简直正气凛然,令人见之心折。

可惜,阙特勒的师父老暾欲谷却并不像他的师兄弋特勒,能被他几句正气凛然的话所打动,更不会被他慷慨激昂的神色所打动。老暾欲谷只是淡淡的看着阙特勒的表演,神色始终不变,彷如岩石。

阙特勒还待继续施展他的如簧之舌,看见师父这般模样,那下面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他只好嗫嚅地苦笑道:“老师,你难道觉得弟子的这个选择,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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