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全集》第397/547页


当涂县是州治,州衙也就在城中。但知州不会插手县中庶务,县城内外却都是知县王安平这名政和年间的进士在主持。

王安平进士中的甚早,二十出头便登了天榜。但十几年来沉浮宦海,始终没能高升上去。如今赵瑜得登大宝,却也依然枯守着知县之位。

今日县中无事,到了未时,他正准备回后院休息。只听着衙门口外一阵鼓噪,却见早间派下去追税的班头黄崖,被人五花大绑的困进县衙大堂里。后面还跟着数百名百姓,探头探脑的看着热闹。

稍加审问,查清了来由。王安平怒火中烧,甩手丢下一枚签子,唤起两班衙役:“将为首的刘士奇拉下去重责四十板,等本县移文州营,夺了你的军籍,再行发落!”

“且慢!”大堂之外,一个声音大叫着。

王安平一抬头,叫停的却是驻守太平州的州营都指吴伟。吴伟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头上的汗还没有擦去。

王安平面色更为阴冷,森然道:“吴都指,此乃吾县中政事,轮不到你这武夫来插嘴!”

“不敢!军不干政,政不干军。这是陛下定的铁律,犯者无赦,某岂敢违。”吴伟喘着气说着,“不过,刘士奇为我军中僚属,若有犯法,当置之于军律,非地方可以用刑。论理当行文于某,让某领会处于军法……新朝律法,明府当熟读才是!”

王安平被当众打脸,还是惯被他瞧不起的武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话来:“如此,就请都指将贵属领回。严加管束!”

“敢问刘士奇犯了哪条律令,以致需让某领回……”吴伟这时突然眉弓一挑,声音一下拔高,“严加管束?!”

“聚众滋事,殴伤本县班头黄崖!”

“俺没有聚众闹事!”刘士奇为自己辩解着,“官家明明已经下了圣谕,诏免一切苛捐并旧日欠账。但黄崖视圣旨于不顾,还扯碎了有官家大印的单子。俺押他来见官又有何错!?”

王安平一拍惊堂木,“朝廷政事不是你们这些武夫该插嘴的!吴都指,管好你的兵!”

“军队亦是宣传队,这是如今的洪武天子亲口所说。让士兵将天子隆恩散于四野,以防有奸人谋图不轨,隔绝上下。使下情不得上闻,使皇命不能下传,这也是十几年来的惯例。若刘士奇所言为真,这个黄崖,正是此等奸人。”

“奸与不奸,不是你等武夫说得算,该由本县来做评判!”

“明府说得没错。就算看着有人敢欺上瞒下,荼毒百姓,某也没权说什么,甚至连上奏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军不干政!不过,某要劝上明府一句,莫要小觑了天子耳目。”

王安平已经铁青了脸,什么时候一个不入流的武人也敢对琼林宴中人这般无礼,“如今天下板荡,战事频频。大军驻守开拔无不需要钱粮支撑,哪能免得那么多财税?!今天免了,明天照样要征,百姓又哪经得起这般折腾!本官已然上书朝廷,收回这等不顾实情的诏谕!”

“明府要抗旨?!”

“直言敢谏才是诤臣!天子有过,臣子不去规劝,那才是奸臣!”

“做得朱勔一样的事,却还能套上件诤臣的衣服。某真是佩服之至啊!”吴伟大声冷笑:“观我东海,除了依律缴纳的田赋外,从未多收过一文一厘,但陛下照样带着俺们北击金虏,南灭交趾,东屠扶桑,西定真腊。而道君上皇在位的二十多年,税倒收得不少,百姓须得卖儿鬻女才勉强交得上,但养出来的官如何?!兵如何?!见了金虏,就吓得如狗一样夹着尾巴往南逃。若不是有骠骑大将军在天津抄了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的后路,女真铁骑早冲到长江边了!”

一番豪言壮语,衙门外的百姓听得齐声叫好,一个要收税,一个要免税,他们当然知道该支持谁。

王安平狠狠的瞪着县衙内外,他可是忠心耿耿的啊!为了朝廷殚思极虑,怎么就没人能体谅呢!

第六章 对手下

第六章 对手下

洪武元年五月初五。庚午。【西元1126年5月31日】

太平州当涂县中军政双方的这次小小冲突的报告,在两日后,便递到赵瑜的案头。不过不是单纯的叙事文章,而是罗列并分析了各方情报和议论的综述性报告。

没有经过组织和整理的情报,就是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要想从浩如烟海的报告中找出有价值的信息,就如同从浩浩荡荡的金沙江水中淘选出金粒的难度。对于搜集来的情报不加分析和整理,就等于是让一粒粒金沙从手里流走一般。

而经过十几年的教导、历练和发展,赵瑜手下的情报分析部门已经越来越接近于一个辅助决策的智库。每一份情报收到手中,除了摘取其中要点,贴黄上供御览外,也要综合起其他有关情报一起递上。

同时就连归档,也再不仅仅是分门别类那么简单。还要划出其中的关键词——如人物、地点和时间——制作成检索卡片,以便于日后编写分析报告时寻找参考资料——这也是目录学和档案学不再局限于图书馆中,而在情报系统中发扬光大。

呈到赵瑜眼前的报告,就包括了当涂县衙中当时各方人等的对话,事情的起因结果,知县王安平的几次谏言奏疏,还有事件发生后,当涂百姓们的反应。互相对比着看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在头脑里有了个清晰的印象。

不过这份报告里,并没有当地驻军上报这次冲突的奏疏。对于太平州州营都指挥使与知县在县衙中为免税政策争辩。但在之后却严格恪守了军不干政的铁律,这点让赵瑜很赞赏。

不像其他地方的军队,地方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打个报告上来,好在赵瑜心中留个印象。赵瑜很少会理睬这些妄图幸进之辈,而没这么做的吴伟,他的名字,反而已然简在帝心。

当涂县的这次由免税引发的冲突并不是进来唯一的案例,自从赵瑜下诏永免丁税和一切杂项,并不计旧时积欠后,有许多地方官吏和一些朝臣,上疏谏言,一封封奏疏如雪片般飞上赵瑜的案头。

多是打了个为朝廷财政着想的名义。先赞一通天子仁德,然后便是叫苦不迭,并指天誓日的声称,若行此法,今年的税入必然会只剩三成到五成,若是坚持如此,一统天下定会遥遥无期。虽然这其中并没有东海旧臣,但也掀起了好大的一片声势。

这就是赵瑜眼下的对手。不是北方的金人,不是关西的赵构,而是刚刚归入他统治下的地区中,数以千万计留用下来的地方官员和胥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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