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玉兰曲实体版作者秋姬》第15/98页


  她伏在席上大哭起来,“我想爹爹,我想回家……”
  宫人们互相看着,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是否该拉起皇后或者劝劝她。
  见到此景我暗叹一声,朱妘你啊,真是没见过世面,一点也不会应变……善善出来打了一个多么好的圆场,你只要认一声错,我还能真正刁难我自己选出来的皇后不成?可是你竟然就在这么多宫人面前哭了出来,这算什么……纵然有再多委屈,我也不可能温柔地劝你。
  这便是你在皇帝和世人面前一次次展示我选你为后是多么大的错误吗。
  “皇后这是学琴学得太累了吧……你们带皇后下去好好休息。”我只有这样吩咐说。
  本来按惯例,皇帝大婚三个月以后就可以选秀女入宫了,然而三个月已经过去,我却迟迟没下懿旨。
  当善善问起此事,我有些担忧地说:“因为皇后还太小,况且还没有同皇帝同房,我怕她地位不牢靠,等到有新的妃嫔进宫她压不住人呐。”
  “噢,小小姐看起来对皇后很严厉,可心里却为她考虑得很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对她严厉是希望早日把她培养成有情操的女子,这样才能俘虏皇帝的心,是为她的将来好啊。再说皇后的地位是否稳固也象征着后宫能否安宁,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皇太后往往视皇后为正统,义无反顾地站在皇后背后支持她的原因。”
  然后我有些感慨地说:“善,我以前很憎恨昭慈仁皇后,然而现在自己处于这个位置,却能稍稍体会到她的心境了……”
  “小小姐……”昭慈仁皇后是被我设计毒死的,所以提起她善善还有些心惊胆战。
  “也许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做了一位皇太后一位母亲该做的。如果我遇到那样的情况,也许会跟她选择相同的做法……不,不,也许我会比她更武断,必欲除之而后快。当然,那样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小小姐不能那样说,您也受苦了啊……”
  “不,善,我受了苦,然而我也犯了罪。善,为昭慈仁皇后办场法事吧,如果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罪孽的话……”
  “这个月皇上除了去御寝房中三次,其余时间都是自己独宿……”敬事房的太监拿着本子回奏道。
  听完后,我神色沉重地叫他退下了。
  虽然没召秀女入宫我是有自己的想法,但这样一来后宫缺少合适的女人伺候颛福。朱妘年级尚小,而碧澈毕竟是御寝的身份,皇帝大婚后再去她那儿已经不当,因为她服侍颛福时已不是纯洁的处子之身。
  况且,颛福一个月内才行幸三次?以他这个年纪并不是很多……果然还是缺少心仪的妃子吗?
  “看来还是得先召一两个大家小姐进宫才行。”一次膳后我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善善。
  “关于入宫的妃子人选,老奴倒是有个提议。不知道小小姐还记不记得玳君了?”
  说到玳君,我依然记得她那天离宫时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身影。
  “皇帝今年二十了,那么玳君也该有十八了。怎么,她还没有嫁人么?”我吃惊地问。
  善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什么原因现在还没有结婚。不过也是,她回家时已经错过了结婚的最好年纪,况且当初进宫的身份也不一般,贵公子们有所顾忌吧。想想这孩子也怪招人怜的,老奴看她对皇上的情谊是真心的……”
  “玳君确实是个懂事、招人喜欢的孩子,当初也是我亏欠了她,想必回家时也受了不少奚落吧。皇后已另有她人,我可以册封她为淑妃。如果以后受宠诞下龙子,那比起皇后也毫不逊色。”
  “玳君一定会感激小小姐的恩典的。”善善替她感谢道。
  我摆了摆手,说:“她其实应该感谢你的。四妃之中应当有人出自南宫氏,只是因为之前颛福拒绝过玳君,所以我不太想选她。是善你心疼她,提醒了我。那么我至少该为她考虑一下。”
  “小姐,皇上正往尔玉宫这边来呢。”有宫人进来禀报道。
  善善笑着说:“皇上对小小姐真是敬孝有加呢。即便亲了政,但遇到重要的国家大事还是会来请教小小姐,按您的意思办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对于此事,我的心里十分矛盾。对于国家大事,我自然是关心的,生怕颛福对政事不熟,处理不好酿成大错,所以颛福每次虚心请教让我很是欣慰;但是我又有所忧虑,因为颛福已经亲政,我不希望他这般优柔寡断,凡事最后还要我拿主意,他应该拿出点帝王说一不二的气魄来,哪怕这件事是错的呢。
  颛福进来向我请安后正要说“母后,今日朝堂上……”我便打断了他,用轻松的语气说:“皇帝,哀家好似好久没有听过你弹琴了,今日不妨合奏一曲如何?”
  颛福一怔,有一瞬间我竟看不懂他的表情,但他最后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他弹古琴,我弹琵琶。他低着头,弹得很专注很投入,我看着他柔和的侧脸,仿佛感觉他又回到了小时候,想起了他刚刚学琴时的样子。
  颛福是在一个下午听我弹完一首琴乐后就吵着要向我学琴的。他开始学琴学得非常辛苦,甚至连我都要他放弃,然而他就是那样抱着琴一整天一整天地练习,也是那时我忽然觉得颛福柔顺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非常执著的心,有点像他的母亲。
  一曲终了,我回过神来,鼓了鼓掌说:“皇帝的琴还是弹得那么好。”
  善善在一旁搭话说:“自从皇上亲政后,还真很少听皇上弹琴了,好像也没见新谱的曲子,我们都觉得非常遗憾呢。”
  颛福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心境不同了吧。”
  我故意忽略他语气中的伤感,掩饰着说道:“皇帝这是成熟了,稳重了呐。最近似乎越来越有帝王风范了。听说皇帝每夜都批阅奏折到很晚,你自己不知道照顾自己,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刚才哀家和善善左想右想,倒还真想到位合适的人。玳君皇帝还记得吧?”
  颛福没有说话,屋里顿时变得沉寂,叫人尴尬。
  “母后,您能不能不要将一个又一个女人推给儿臣……朱妘也好,碧澈也好,或者是玳君,您为什么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儿臣的感受……”颛福小声地说。
  玳君进宫的那天,天正下着细细的秋雨,雨坠在地上与那些掉落的秋叶湿漉漉地混在一起,让人感觉有些湿腻沉重。
  玳君来尔玉宫拜见我时穿着一身藏青底云雁纹的外袍,盘髻下的余发从一侧肩膀垂下来。我觉得她与以前不一样了,至少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活跃的小姑娘玳君了。有什么不一样了呢……我暗暗思量着。
  噢,是她的表情,她那恬静安然的表情,她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增添了些淡淡的女人心绪。
  “太后,皇上已经过来了。”
  当颛福走进来时,颛福和玳君两人都不由得一愣。玳君请了安,然后就低下头保持沉默,颛福也咳了咳没有说话。
  为了打破这静寂,我开口问玳君:“淑妃,这段时间你都在家做什么呢?”
  玳君抿了抿嘴,回道:“早晚做做功课,抄写一下经文打发时间。”
  “哦?玳君你信佛?”颛福有了一些兴趣。
  玳君淡淡地笑了一下,“也不算信的,只是在忧郁时在伤心时念着那些经文心情就会好一些。”
  颛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专注地看向玳君,“玳君,朕觉得你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
  当天颛福又去了玳君的瑞雀宫看望她,据宫娥千儿讲两人谈得很融洽,过了几日颛福终于宿于瑞雀宫,次日将玳君册封为“淡淑妃”。
  淡,这是一个奇怪的封号,宫中以前未曾有过以“淡”字为封号的先例。况且玳君姓南宫而不是淡,实在有些让人费解,不过也可以认为是“淡然”的意思吧。
  此后闲暇时颛福去玳君的宫中较多,虽然有时也并不留宿,只是合奏一曲或谈论佛经,但据说两人感情很好。颛福时不时也会去凤仪宫探望一下朱妘,朱妘好似也不怎么在意玳君的进宫,两人相安无事,后宫一片安宁,我也稍稍放下心来,觉得称心如意。
  一天我去看九珍,就听见九珍在屋里嚷着:“它为什么不吃东西呢?它是生病了吗?你们快去叫太医来!”
  “哦?要给谁请太医呀?”我进屋奇怪地问道。
  九珍见到我很高兴,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撒娇了一会儿,然后难过地指着笼子里的小麻雀说:“小麻雀不吃不喝,病怏怏的,我要请太医为它看病。”
  我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女儿呀,你要那些太医当兽医,恐怕那些自命不凡的太医可要叫苦了。”
  “母后,那小麻雀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才能让它吃饭呢?我已经取了上好的米来喂它,还拿漂亮的笼子装着它,它为什么还不开心呢?”九珍抬头拿着大眼睛询问我。
  我看着笼子里恹恹的小麻雀,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因为它渴望的不是这些……你啊,宫中有那么多调教好的名贵鸟儿,你为什么偏偏叫人逮小麻雀呢?”
  “因为女儿看见树上那些小麻雀是那样的生动活泼,比宫里养得那些鸟儿都好。”
  我起身拎起了笼子,来到室外,轻轻地打开小笼门。
  那只小麻雀仿佛突然惊醒般,睁开眼睛警惕地看了看,试探着来到笼门,犹豫着最后终于展翅飞了出去,不带有一丝的留恋。
  我望着它小小的远飞的身影,喃喃地说:“它想要的并不是你给它的那些,它想要的只是自由……”
  这时九珍费力地提着金笼子跑到我身边,打开笼门说:“对不起小鸟们,九珍要还给你们自由,金丝雀你飞吧……”
  我好笑地阻止了她,“傻女儿,如果你把金丝雀放于野外,恐怕它将采不到东西吃,它将没有挡风遮雨的巢穴,它将被大鸟欺负,很快就会活不下去了。”
  九珍忽闪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我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解释说:“它们的命运是不同的。人也未尝不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有的命运,即便掺杂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这时菟丝上前提醒说:“太后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您不是要去参拜龙恩寺么……”
  龙恩寺,是九皇子出家修行的寺院。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九皇子了……这些年甚至没有通过一封书信。
  我惦念着他,其中还有深深的愧疚之情,九皇子是我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一道很深很痛的口子,却始终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合。
  我并不是不想去问候他,但我不知道该以什么脸面去面对,尤其是在嫁给先帝后我更是无地自容。只是最近寺院里来信说九皇子身体虚弱,已经卧病不起了,他们不敢怠慢,连忙派人进宫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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