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玉兰曲实体版作者秋姬》第40/98页


  和权禹王相处得时间越久,我越能从他身上发现以前未曾发现的品质。以前我只是单纯对这样一个人心动,可是之后我发现他不仅在军事政治上有所建树,对于礼乐书画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我整理孝宗曲谱期间,他总是能发现一些问题,带给我一些惊喜,而我可以对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他有他自己喜欢的东西和情趣。
  对于后宫的女人,他以她们的行事风格去区分她们,很少评价她们的相貌。
  偶尔闲聊提及,他对众妃嫔性格的评价往往是一针见血,不过外貌对他来讲只不过是漂亮或不漂亮,却很少去关注她们的眉毛是否修长、面颊是否红润。
  当发现这一点时,我突然感觉有些泄气,因为我一直对自己的容貌是如此自信。夜色中他匆匆而来,而我早已卸妆解发,身着睡袍;白天正襟危坐,我们也只目不斜视,寥寥数语;偶然他突然驾临,我措手不及,定是一副闲散惺忪的模样。
  可是面对这样的他,我反而越来越在意自己的仪容,每日精心地上妆和选择衣饰,只希望自己在他心中不同于其他女人只是漂亮的模子,而是将一眉一眼都印在他的心上。
  他时常亲吻我,甚至是在白日趁人不注意俯下身去。有时候他的嘴角会不小心印上我唇上的红脂,看得我心中小鹿乱跳。
  白天看见他我会联想到夜的温存。他那沉重的身躯。他那厚实的肩背。他炙热的体温。他本该年老的身体却迸发出不肯罢休的情欲。
  我们隐秘的恋情像这夏日,逐渐升温,如此焦灼。
  善善终于回来了。
  上次的事情虽然事后权禹王叫人不得声张,可是还是有人听说了碧澈与宫外男子私通的事,毕竟当初权禹王拷问碧澈的事情闹得很大。
  之后碧澈终是带着腹中的胎儿死了。
  善善在宫中偏僻的角落被禁闭一个月。
  而元遥则没有善善那样幸运,他被降了几级,不再上殿的资格,更被严令禁止入宫。权禹王说他会找更好的画师为我和九珍画像,言语间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而我却说不出什么,我知道,权禹王因为元遥以前殿上的话一直对他耿耿于怀,没有取了元遥的性命已经是最大的容忍。
  比这更糟糕的是,还有元遥那性情耿直脾气暴躁的父亲,本来元遥这个独子没有娶妻已经令他诸多不满,现在传出他与宫中人私通的事情更是让他蒙羞,已经说要与元遥断绝父子关系,不再认他这个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如刀割。这件事的一切错误明明在我,可是却让善善和元遥受了罪。在这宫中,主子做错,奴才遭殃。
  权禹王对元遥很忌恨,我见不到元遥,更没有机会亲口对元遥说抱歉。但我将我身边貌美的侍女送给他,为了向他表明,除了我自己,我亲近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而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说没有必要。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弥补元遥才好,这令我痛苦万分,只想着也许以后可以找时机再劝劝权禹王。
  这次再看见善善也让我倍感吃惊。
  我一直觉得善善还只是个中年的端庄妇人,而眼前却是一个年迈的老妪。
  她的两鬓已经花白。
  我冲到善善面前,手颤抖着摸她的鬓角,不可置信地问:“善,你……”
  善善意识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那边也没什么人注意,这一阵子倒忘记染发了。”
  原来在我不知不觉间善善已经老去了。
  而我还一直将那么多事务交给她,让她为我的事操心,因为身边的人我只完全信任她。
  我突然鼻子酸酸的,我擦了擦眼角,立即转身呼唤外面的人。
  “来人呐,传哀家懿旨,女官长善善的几位血亲兄弟子侄官职均再升一阶,几位姊妹甥女可随意进出后宫。其家的成年男子可由哀家指婚娶贵族女子,其家的成年少女可由哀家指婚嫁贵族子弟。各地官员待其家需如皇戚,万不得怠慢轻视。”
  “小小姐,您这是……”善善慌张地问。
  我抱住善善,伤感地说:“善,我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你却从未向我要求过什么。所以你家人的愿望我通通满足。我要使你的氏族成为显赫的新贵,让他们每个人都因为你自豪。这是你该得的。”
  善善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落下泪来,“小小姐的心意,奴婢懂。”
  我和权禹王的感情逐渐加深,在度过耀眼的夏日之后,转眼迎来了瑟瑟的秋天。
  我几乎沉浸在那爱情之中,享受有人可以依靠的轻松愉快。不同于福儿时的担忧,现在我每日只是消遣,挑选新衣、弹奏乐器、举办宴会,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陪九珍,指导她读诗作乐。
  当夜晚来临时,我褪下皇太后的外衣,与世上最普通的女人无二,无助呻吟,意乱情迷。
  然而少了夜的掩饰,现实毕竟是现实,美梦也总有被惊扰的一天。
  他依旧是这个帝国的皇帝,我是他父亲的女人皇太后,世间上不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他的朝廷、他的妃嫔、他的后代。
  所以当他明明答应我不再见姊,而今日却再度踏入瑞雀宫时,我的心情无法言喻。
  除了愤怒,我还有什么?还有无可奈何。他的儿子病了。
  听说他很着急地来到瑞雀宫,带来了宫内最好的太医。
  听说戈敏在病榻上拉住他的手,稚气地跟他说:“父皇,您已经好久没来看儿臣了……儿臣很想念您。母妃也惦念着您。您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多来看看儿臣好吗……儿臣现在都会背《春秋》了,等儿臣病好了就为您背诵好吗……”
  听说权禹王也是一脸的动容。
  他们的父子情深被宫中人传得绘声绘色。
  我听到这些时,未发一言。
  晚上权禹王派来最贴身的侍者,告诉我白天耽搁太多时间,晚上要忙着处理政务时,我笑着对自己说,也好,难得清静,好孤身而眠。
  权禹王的心情我懂,我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能明白父母担忧子女的心情。
  所以对于他的行为我不想责备什么。
  听说殇秋媛的木槿花开了,我为了排遣心情,特意带了善善过去欣赏。
  我摆出轻松的表情,边欣赏花树边与善善说笑。走到花园的深处,隐约看到前面有其他人的身影,渐渐地有话语传了过来。
  “……没什么大碍,那我就放心了。你看皇上多关心,还特意允许我们进宫来……”
  那个声音我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很讨厌。
  我继续往前走,终于看清了说话的一行人是谁。
  是姊……刚才说话的人是我已很多年没有见过的大娘,姊嫁给权禹王后她也跟着去了封地。她老了许多,如果不是站在姊身边,我估计认不出她来了。而她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我虽以前只远远地见过他几面,却也记得他是我和姊同父异母的弟弟,父亲小妾生的儿子。
  他们也看到了我。
  大娘先是吃了一惊,刚刚和蔼的表情又变得凌厉起来。气氛突然之间变得诡异紧张。
  他们很不情愿地向我请安,我把头抬得很高。
  “真是凑巧啊,”大娘讥诮地说,“你们姊妹小时候一同在宫中长大,现在还在同一个宫中。不过也不一样,身份不同了。一个有好丈夫好儿子,一个又是寡妇又是丧子。这寡妇的日子难过我可知道,别看外表风光,实际上心里苦着呢。雉儿,你是姊姊,平常可要多照顾妹妹啊。”
  大娘的话说得阴毒,这还真是她一向的风格。我想到我母亲平时受了她多少的苦呢。
  依旧仗着自己是正妻是长辈。大娘,你不知道这样对我说话轻而易举就可以被治罪吗?
  姊是明白人,拉了拉大娘说:“娘,您可别乱说话,您说着是好心,在别人耳朵里还说不上听成什么样呢。”
  可就因为这极致的恨,我反而不想草草结束,死只是一瞬间,而我要看的是他们悔不当初的表情。
  于是我不怒反笑道:“寡妇的日子是难过了点,不过总比守活寡来得好吧。”
  姊的脸突然有些挂不住了,很明显,大娘也知道这件事,一时间竟然被噎住似的哑口无言。
  淡承嗣突然走出挡在了她们前面。他还回头安慰姊说:“姐,别听她的。她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对待我们。父亲如果有天有灵,一定也很后悔生出了她。”
  我的笑容消失了。
  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边,我站在另一边。
  真是奇怪啊,虽然明明都是将军的家人,虽然现在体内流动着一半相同的血。
  淡承嗣说得对,我们不是一家人。
  我走到淡承嗣面前,姊也要上前,被淡承嗣拦住了,多好的一副姊弟回护图啊。
  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要贬你的官。你和她,”我手指向大娘,“以后永远不能再来。直到再次入宫领姊的尸骨为止。”
  三人大惊失色。
  我转身离开,迎面的是善善惊愕的表情。我知道她不希望我这样说,她爱护和父亲有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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