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玉兰曲实体版作者秋姬》第50/98页


  我亦是陶醉在这琴声中,酒意也涌了上来,心有戚戚,眼角不知为什么就有泪流了下来。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很多很多年的今天,有一名天真烂漫的少女也曾坐在这热闹的元日宴会上,听那殿中的少年弹奏这一曲《广陵散》,那时我还叫他十二皇子,那时我们无话不说。
  而此时,我背着人与此时的皇帝那时的权禹王偷偷幽会。端豫王我辜负他太多,伤他太深,他应该对我和权禹王的事有了怀疑,因此他对我心灰意冷,看我的眼神不再有以前那般热切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平静得对我说要带走我们的女儿。
  而这全部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水,见皇后及许多朝臣也流下了眼泪,可能都被触到伤心事了吧。
  一曲完毕,许多大臣站了起来,甚至连一向很少主动说话的皇后都不由赞道:“真乃天上曲,听着叫人思绪万千,如置异境。端豫亲王真是好才情。”
  之后的宴会虽然歌舞再起,但却再也没有刚才琴声带给人的震撼,众人神情心思各异。
  我突然觉得权禹王似乎在看我,我转过头去,迎上的是他探究的表情。
  我心知该说点什么,对他说:“端豫亲王的琴声实在太好听了,让哀家一时都不知身在何处了。”
  “太后自己就是弹琴的高手,能如此赞赏别人实在不易,真是让朕羡慕。”权禹王对下面的端豫王赞叹说。
  端豫王连忙谦虚着说过奖了。这时正在喝酒的凌昕说:“大年初三宫中本定举行马球活动,正巧端豫亲王前来,也带来了不少自己的侍卫武将,两边不妨举行一个比赛如何?”
  下面一番骚动,凌昕的这个提议让不少朝中包括端豫王的武将们心动,只是我心中不知这到底是凌昕随意一说,还是有其他的深意在,或者里面也有权禹王的授意。
  权禹王沉吟着说:“凌昕这个提议也好。十二皇弟觉得怎样呢?”
  我有些惊慌地看向端豫王,我希望他会拒绝。权禹王是皇帝,无论是什么比赛,怎么可能会以他的败局收场呢?更何况大家都知权禹王从亲王起就是行猎和打马球的好手,我现在更是了解他对这两项活动的喜爱,每个月总是会在宫中组织武将们玩上五六次,有的时候还会出宫举行大规模的围猎,想必技艺已经十分纯熟了。
  而端豫王,我并不知道他的技艺如何。打马球是从军队中兴起的运动,一方面军中生活单调无聊,另一方面军中有足够的马匹,所以上层武将皆以打马球为军中娱乐。这样想来端豫王一定是打过的,但我实在不确定他是否是权禹王的对手。
  “好。”却听见端豫王从容不迫地回答。
  “我今夜有些醉了,浑身不舒坦,我自己回去吧。”过了亥时宴会结束,我私下推拒了权禹王。
  一名太监提着荷花宫灯在前面引路,外面的雪还在下,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将黑夜映得光亮。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寒气便吸入体内,让我觉得心身俱冷。
  “噢,真是冷啊,太后娘娘快披好斗篷,小心着凉。”侍候在旁边的如意说,然后递给我一个小手炉。
  而此时我却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脸儿发烫,斗篷斜斜地披着,推开如意递来的手炉,半踉跄地向前走。
  四周宫人见了要上前扶,我吐了口酒气厉声喝道:“你们,你们都给哀家退下,哀家自己会走。哀家没醉……”
  我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看见前面的宫灯竟是左右摇摆不定,我知道我应该是醉了。宫人们一定觉得我失仪了,但是我却觉得这样很舒畅很痛快。仪容不整没有关系,怎样走路也没有关系,想笑就借着酒疯尽情地欢笑。
  后面的宫人还想上前搀扶,几次被我喝退。突然脚底下不小心滑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倒了下去,还好雪很厚实,我陷在里面一点也不觉得疼。
  “太后?太后娘娘?!”四周大惊小怪地叫道。
  我睁开迷蒙的眼睛,我的眼前竟是整个辽阔的天空,天色很黑,但是却能看到一轮很明亮很皎洁的弯月,它的光芒像母亲一样温柔地照拂着我。雪从天上降下,点点落在我的身、我的睫毛、我的鼻子、我的嘴唇上,丝丝冰凉。
  雪地缓解了我身上的燥热,我就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天空不愿意起来。渐渐我的眼神迷离起来,这是多美的景象呵。
  这时从上面映出了端豫王的脸,他遮住了半个月亮的光芒。
  “亲,亲王,奴婢们该死,太后娘娘摔倒了,奴婢们想去扶,但太后……”侍候我的宫人们几乎是哭着禀奏道。
  “我知道。”端豫王沉稳地说,“太后醉酒了,想冷静一下。你们不用担心,到一旁去吧,我来劝劝太后。”
  四周的人都知趣地退下了,端豫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轻轻地盖在我身上,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雪花纷纷的天空,就听见端豫王在一旁说:“我不是讨厌你了。”
  我没有什么反应,端豫王继续说:“你不知道我怎样拼命克制自己,看见你和皇上在一起我简直是要疯了……”末了他沮丧地说,“但是我想你并不希望我说出这些话来。”
  “嗯。”我简短地回答,拼命抑制将要涌出的泪水。
  端豫王叹了一口气,“别在雪地里躺着了,小心湿气浸入身体,要做病的。”
  他伸出手拉我,我怔怔地看着他,我向他伸出了手,然而我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用力将他拉了下来。
  端豫王险些摔倒,但他紧急中将自己撑在了我的上方,而脸已近在咫尺,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要我吧,要我吧……我在心中呐喊着,我希望他这样,亏欠他那么多,也许只有将我自己给他我心里才好受点。
  端豫王呼吸急促起来,他俯下身去轻轻亲吻我的睫毛,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浑身的颤抖。
  他略显僵硬地亲吻我的睫毛,我的鼻子,轻轻地覆上我冰冷的唇,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
  他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使我更加无地自容,我泪眼迷蒙,喃喃着说:“别疼惜我,别疼惜我,本来就是人尽可夫的身子,又何必……”
  端豫王一下子停了下来,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厉声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他什么也没做,将我抱了起来,脸上又是恨又是疼惜。
  “我不要你这么委屈自己,不要你为了愧疚付出自己。在我心中,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那么的纯真那样的美丽。是啊,过了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你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我小时候曾经发誓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只娶爱着的女人,现在想想也许都是孩童时说的天真话,现在的我已是妻妾成群,前一阵子我甚至娶了部下的侄女为妾。但是,”端豫王将我的手放在他胸口的左下边,“这里永远放着一个人,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就爱上的人,我梦寐以求的女人,动也动不得。奴兮,是永远的奴兮。”
  我醒了,觉得头昏昏胀胀的,而镜中自己的眼睛也是一片浮肿。我昨晚做了什么?连自己到底怎么回来的都记不得了。但还依稀记得昨夜端豫王说的话,心中怅然。
  恢复了神智,便觉得自己昨夜的行为实在太过轻率唐突,心生悔意。这样不仅对端豫王不公,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也无脸面对一心对我的权禹王。
  我喝了点茶醒酒,简单地装扮好,吩咐菟丝说:“你去把端豫亲王叫到尔玉宫来。”
  我又恢复了往日太后的端庄和自信,我对端豫王说:“你带九珍走的事,我不会阻止你,但是我想我们应该问问九珍的意愿。”
  “可以。”
  我遣人叫九珍过来,我说听九珍的意愿,是因为端豫王是九珍的生父,我不想直接去拒绝他接走自己的女儿。但是真让九珍来选择,九珍怎么可能选择离开我而跟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走呢,我希望端豫王能知难而退,死了这条心。
  九珍被带了过来,她看到端豫王也在,因此有些拘谨,怯怯地向我和端豫王请安。
  我将九珍叫到身边,直截了当地说:“女儿,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你的端豫皇兄,他说想带你出宫到他的封地待一阵子。”
  端豫王看着九珍温和地说:“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几年前我曾经来过。我想将《广陵散》教授给你,你愿意到我那儿去学吗?”
  九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端豫王,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犹豫着说:“如果能出宫待一阵子也不错……”
  我怎么也想不到九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诧异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问:“九珍,你的意思是说离开这儿吗?离开母后到偏远的封地去。来回路途遥远,我们说不定有一年多都不能相见……”
  九珍这次想通了似的点了点头,“母后,女儿想出宫去看看。”
  我更加无法接受了,我抓住九珍有些伤心地问:“你真的要离开母后吗?女儿,你是不是还在耍脾气,为上次的事情怨恨母后,是不是?”
  九珍也流下眼泪,摇着头说:“母后,上次的事情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不是跟母后赌气。女儿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这里那么压抑,女儿想出宫看看,求母后成全女儿吧。”
  我看着跪在脚下求我的九珍,几乎不相信她是我生的孩子。若是,不管什么理由,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我,而选择一个只相处过几天的人呢?我对她的教育何尝不是尽心尽力,她的要求我何尝不是尽量满足,我倾尽了全部心血对她,而这块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对我的感情竟是如此淡薄!
  我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端豫王有些不忍,但最终也没有收回他的要求。
  果然下午端豫王对权禹王禀奏道:“圣上,臣这次来京,除了是恭贺新年之外,还为了另一件事前来。”
  “哦?皇弟还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权禹王说。
  “朵颐帝姬很有学琴的天分。不知圣上可还记得帝姬抓周时,一下子就选中了臣所进献的小木琴,连父皇都夸她日后一定会擅长音律。父皇生前对小帝姬珍爱无比,臣那时也许诺父皇将《广陵散》传授于她,眼见帝姬离出嫁的年纪越来越近,臣想趁此之前了却这桩心愿,望圣上恩准。”
  “这……朵颐帝姬是太后爱女,太后对这事怎么看?”
  我看了端豫王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权禹王沉思了一下,说:“虽然之前并无帝姬嫁前出宫的先例,但既然是先皇遗愿,又得现太后的首肯,朕也不好再反对。帝姬出宫的事朕会着宫中上下万全准备。”
  直到权禹王说完这话,我才真正意识到九珍竟是真的要离开我了,胸口开始隐隐作痛,难道这是上天在报应我和权禹王在一起的罪,竟然让我体会到那种生生的骨肉分离之苦。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初三,这天气温回升,风也不大,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马球比赛。众人来到宫中专建的马球场,球场平阔坦荡,四周有一些零星的古树。
  球队分为左右两朋,上场的各五人,左朋是以权禹王为首的皇家侍卫,右朋是以端豫王为首的封地大将。他们各穿着玄色和象牙色的窄袖龙蟒兽长袍,戴幞头,穿墨靴,右手持偃月形球仗,个个神色肃穆,威风凛凛。场边还有一些武官骑着各色骏马在一旁裁定或待补,赛手们勒着马缰操纵胯下马匹,马啼声马吠声不绝于耳。
  场地北侧是观看的席位,因为打马球是男子之间的游戏,此时男子装束紧凑,行为奔放,一般是不许女子观看的。不过权禹王说,难得过年宫中有如此盛事,我又多次向他询问马球,便叫了穆宗、孝宗时的太妃及后宫妃嫔一同观看。在垂下的竹帘帷幕后面,后宫的女人们手执团扇,叽叽喳喳议论一片,她们也感觉到了赛场上的氛围,神情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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