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校对版作者高月》第14/254页


  “殿下,此人既然是想栽赃李太师,那他又会是谁?”
  朱标摇了摇头,“我也想不出此人是谁。”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俞平的禀报声,“殿下,客栈掌柜带来了,一切正如殿下所料。”
  “带他进来。”朱标坐到位子上,暂时把刺客的猜测放到一边。
  片刻,掌柜被推了进来,他心中害怕之极,跪下道:“小人给大爷叩头。”
  “你不用害怕,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便可。”朱标语气温和地问道:“那个叫李维正的官差走了吧!”
  “是!他们一行人都结帐走了。”
  “那他把你叫进房内,都说了什么?”
  掌柜犹豫了,虽然地头蛇不敢得罪,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啊!他瞥了一眼侍卫手中的寒刀,怯生生道:“回大爷的话,他问前面通往镇子的桥是谁拆的?”
  “哦!那是谁拆的?”朱标忽然也有了兴趣,这倒是个线索,他竟忽略了。
  “是蓝府家丁和人打架毁了桥。”
  “蓝玉?”朱标一怔,他又急忙追问道:“那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掌柜想了半天,他忽然记起来了,“对了,他还说了‘燕王’两个字,然后就匆匆跑了。”
  朱标半天没有说话,他的眼中闪过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别人或许不懂‘燕王’二字的含义,但他却非常清楚,这个李维止的眼光竟比他深了不止一层,他甚至看到了十几年之后的可能,朱标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喃喃道:“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看透蓝玉这步棋。”
  如果真是这样,朱标就不得不佩服四弟用计之狠毒,蓝玉是边关重将,与燕王有争兵权之势,而且蓝玉又是自己妻党,是自己将来登位最得力的干将,借刺杀之案栽赃以除去蓝玉,既可独揽边军,又可断自己左膀右臂,可谓一箭双雕,毒辣之极,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策却被一个小县的吏员看破了,看来民间真是藏龙卧虎,自己竟要与他失之交臂了。
  想到这,朱标立刻向侍卫长俞平下令道:“速派人去把那个李维正请回来。”
  “得令!”俞平刚要走,朱标不放心地又补充了一句,“软的不行就用硬的,无论如何要把他带回来。”
  ……
  李维正一行人从客栈里出来,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十分潮湿,他们准备重越濠塘山,直接返回临淮县,但走了没多久,他们便发现自己逃不掉了,在离客栈约四百步外,通往濠塘山的道路上隐隐出现了数十名黑影,而在东边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种怪异的鸟叫声,时断时续,李维正知道那不是鸟叫,那是埋伏人发出的联络信号。
  “快退!”李维正带着几个弟兄一口气跑出一百余步,摆脱了路上的黑影,“头儿,我们怎么办?”贾老六吓得浑身哆嗦,他是个胆小之人,眼前的异常情况把他吓坏了。
  “回客栈!”李维正转身向客栈跑去,他迅速做出了判断,四周一定都被包围了,只有和太子朱标在一起才能有活命的机会,几人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客栈,刚到客栈门口,却正好遇到出门来追他们的俞平。
  “原来李公子没走。”俞平喜出望外,这省去了他们不少精力。
  “我是想走却走不掉。”李维正苦笑一声道:“你们对头已经把客栈包围了。”
  “什么!”俞平惊呆了,派出去的弟兄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呆立片刻,突然大叫一声,返身冲进客栈……小小的客栈很快便骚动起来,掌柜和几个伙计已经将客栈的管理权拱手相让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躲进存放粮食酒菜的地窖,象一群受惊的栗鼠,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朱标无恙的侍卫还剩三十七人,其余带伤人毒性未去,不能参战,生死关头,身份是否暴露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仔细检查每一扇门窗,尽管在真正冲击时那些木制门窗没有任何意义,但把它们关严实,多少会有点心理上的安慰,好在客栈有一圈院墙包围,能有效减弱刺客的冲击力,三十七名侍卫已经到各处布防,十七名带弩箭之人上了二楼,从四面临窗处用弩箭组成第一道防御,而十四名侍卫则分成两队,把守在大门两侧,准备与冲进来的刺客拼死一战,他们组成第二道防御,另外还有六名武艺最高强侍卫严守在太子周围,他们是最后的一道防御,如果他们被攻破了……客栈里除了李维正外,还有几名行脚商人,他们没有什么作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被赶到一间客房,莫名其妙地等待命运最后的判决,张二虎却得了任务,他带领贾老六等衙役到处收集桌椅,堵在二楼的楼梯口上,而李维正则被重新带到了朱标的房内。
  “李捕头请坐!”朱标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他一语惊人而改变,依旧是那样从容淡然,更没有因为客栈被包围而面露慌色,他似乎根本就不把外面的刺客放在心上,倒是旁边的方孝孺忧心忡忡,不停跑到窗前向外眺望。
  李维正没有坐下,他态度恭谦跪了下来,“草民李维正参见太子殿下。”
  “既然窗户打开了,咱们就说亮话吧!你也不用自称草民,你是临淮县小吏,也算是大明的臣子,来人!给李捕头赐座。”
  以宽厚仁德出名的朱标似乎并不追究李维正从前的失礼,他命人给李维正赐座,又微微一笑道:“你很聪明,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那我问你,你怎么会想到是燕王下的手,目标是蓝玉?”
  李维正愕然,但一转念便明白是掌柜交代了,但他能说实话吗?不能!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来自未来,知道几年后要爆发蓝玉案,还有这位太子,好像也活不了几年,这更不能说,可是,又该怎么说呢?
  李维正犹豫一下,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恭恭敬敬地跪下道:“殿下若想要微臣畅所欲言,请先赦微臣言语中的不敬之罪。”
  朱标望着李维正,半晌,他点了点头,“好吧!我可以赦你之罪,但你不得有半点隐瞒。”
  “微臣谢太子殿下。”
  李维正整理一下思路,便答道:“其实这很简单,定远县能召集数百死士的,只有凉国公的假子,拆掉木桥又偏和他这些假子有关,所以嫁祸凉国公不言而喻,而除掉了凉国公,最大的收益者我认为就是燕王,北方军方势力将全入他的囊中,至于刺杀殿下,不用我说殿下也应明白对他最大的好处是什么,而且以当今皇上的脾气,恐怕死的也不会只是凉国公一人,殿下不妨想一想,与凉国公交好的那些大臣与殿下又是什么关系呢?”
  朱标浑身一震,蓝玉是他的妻党,与他有关联的那些人如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及太子太保常升、吏部侍郎傅友文等等,皆是坚决拥护自己的大臣,他忽然更深地意识到了燕王手段的毒辣,竟是要将支持自己的大臣一网打尽。
  他凝视着李维正,心中暗暗对他的眼光佩服不已,这是一个难得人才,但朱标仍然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如果皇上并不认为与蓝玉有关,而是怀疑李善长呢?”
  “殿下认为李太师有这么大的能力吗?能动用数百人来刺杀。”李维正淡淡一笑,又道:“况且皇上杀人不过是想找个借口罢了,就算皇上现在不想杀凉国公,等他功高震主时,或许皇上就会想起定远县刺杀案这桩事来。”
  ……
  “殿下,他们来了!”方孝孺盯着窗外,脸色变得异常惨白。
  ……
  (注:明朝军制虽然大将不能拥兵,但大将在军中的影响力仍在,蓝玉在捕鱼儿海之战为明军主将,在军中威望极高,时为大明第一征北之将,在对蒙古作战的主将优先权上形成了和燕王的竞争之势,蓝玉之姐是常遇春的妻子,而常遇春的女儿正是朱标的太子妃,所以蓝玉是朱标的妻舅,而且蓝玉与燕王关系极僵,屡次在人面前说燕王有称帝的野心,被燕王深恨。)


第一卷 卷进大案 第十九章 绝境求生
  一名侍卫‘呼’地一下吹灭了蜡烛,众人一齐来到窗前,朦胧的夜色中,已经可以看见大群黑影出现在院墙外三十步处,不仅是正面,两侧的也出现了黑影,虽然看不见后院的情形,但也能猜到一二,近百余名刺客将客栈团团围住,形势万分危急。
  朱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众人脸上皆流露出焦急之色,敌我力量悬殊,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刺客将客栈包围也不是办法啊!
  方孝孺率先沉不住气了,“殿下,我们确实应该立刻通报英武卫,命他们立即来援。”
  朱标没有说话,他默默地凝视着天边,眼中蕴含着极为复杂的神色,他身后的李维正却明白这位大明太子内心的矛盾,若是英武卫若到来,一切就真的无可挽回了,可若是熬到天亮,等到地方官前来救援,或许还有瞒住朱元璋的可能,这位宽仁的太子不想再引发杀人如麻的惊天大案。
  李维正暗暗叹息一声,这里离凤阳这么近,军队、官府、锦衣卫、王侯府,他朱标怎么可能瞒得过朱元璋,朱棣摸透了父亲朱元璋的性子,似乎下了一步难以破解的死棋,不过,要破这步棋也并非没有办法,他李维正就办得到,只是要他把自己一生的命运押在一个只剩一两年寿命的早夭太子身上,他还有一些犹豫不决,他也须要再想一想。
  “殿下,微臣先告退了。”
  朱标似乎没有听见,李维正没有再多言,悄悄地退出了房间,走廊上十分安静,只听见他走在木地板上的嘎吱声,他快步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闪身进了房内,房间里很黑,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显然没有人住过,现在估计是夜里十点左右,离天亮还早。
  李维正觉得自己身心疲惫之极,他极需好好静下心来理一理头脑中纷乱的思绪,他甚至还来不及仔细考虑自己在明朝能做什么,一件惊天的大案便迎面扑来,将他卷进了历史的车轮中,他保存在记忆中的一知半解的明朝历史,也是来自于游览南京明故宫后对明初历史所产生的兴趣,在他记忆中,洪武二十三年春天,也就是再过几个月,李善长案的爆发,这位大明第一任宰相被朱元璋以莫须有的罪名灭了全族,而这年的一月,并没有哪本书上记载有太子在定远县遇刺的案子,这件事要么是被太子隐瞒住了,要么就是被朱元璋压下了。
  “真要加入太子党,与燕王为敌,彻底改变大明历史吗?”
  李维正抱膝坐在桌上,感受着窗外如水的夜色,一层薄薄的灰色雾霭笼罩在寒冷的原野之上,天空却很晴朗,繁星点点,如一把珠玉碎片撒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李维正呆呆地望着夜空,只有这夜空才完全和他的后世一样,六百年岁月,在浩瀚的宇宙中实在微不足道,可对于中国,却是繁盛与屈辱并存的历史,一个拥有几千年灿烂文明的泱泱大国,却在两百七十年后被一个野蛮落后的民族所统治,翻开了中华民族最黑暗、最耻辱的一页,若追根溯源,明朝的灭亡正是种根于初,而同样在明朝之初,文艺复兴开始在欧洲兴起,大潮奔流,涌出但丁、达芬奇的思想之火,托起伽利略、哥白尼深邃的目光,威尼斯的海湾千帆如云,资本主义的初潮开始拍击地中海的长岸。
  而自己作为一个知晓数百年古今中外风起云涌的后世人,偶然来到明朝开国之初,他又能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一点什么呢?
  李维正凝视着斜挂在西天角上的半轮新月,不知不觉,他的目光痴迷了,浑然忘记了他正坐在一触即爆的火药桶上。
  忽然,一声长长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客栈的院墙上开始有一群群黑影翻入,紧接着破空的弩机声响起,十几支箭从二楼直射墙头,惨叫声接连不断,黑暗中也有箭矢呼啸而来,刺破窗纸射进了房中,李维正刚要后退,一支狼牙箭迎面射来,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嗖!’地贴着他的头皮擦过,他的额头甚至感受到了冰凉的箭杆,李维正惊出一身冷汗,这时,一楼大堂里喊杀声和刀剑相击的咔嚓声骤然大作,刺客已经杀进客栈了。
  李维正顾不得冷箭的袭击,一步上前抓破窗纸,侧着身躲在墙后向下探望,刺客只是试探性进攻,人数也不多,院子里大约有三四十人,普遍武艺不高,只仗着人多,和一楼的侍卫杀得难解难分,但在二楼弩箭的配合下,冲进院子的黑衣刺客们渐渐开始出于下风,不断有人被砍死,哀嚎和惨叫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然而外面并没有人前来支援。
  这显然不是真正的进攻,这应是对方所施加的一种压力,长夜漫漫,他们或许要先在精神上压垮对方,就在这时,两匹快马突然狂风般从客栈中冲出,跃出侧面围墙上的一道缺口,十几支箭迎面射来,马上之人武艺极高,他们挥舞长刀,将射来的箭悉数劈飞,两腿一夹,马匹纵身跃出围墙,瞬间在便消失在沉沉的夜雾之中,隐隐只听见几声惨叫声传来,马蹄声渐渐远去,太子终于决定向英武卫求救了。
  就在报信骑士离去的同时,远处忽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院中的黑衣刺客一举撞开院门,迅速撤离了院子,院子里只留下十几具尸体,霎时间安静下来,刺客似乎离客栈更远了,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李维正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些刺客似乎也很犹豫,在杀与不杀之间彷徨。
  “他其实也并不是真想杀我,我若死了,他难逃嫌疑。”
  不知何时,太子朱标忽然出现在李维正的身后,他慢慢到窗前,凝望着远方的夜色徐徐道:“正如你的判断,老四极可能就是这次刺杀案的策划人,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制造蓝玉案来除掉我的支持者,父皇年事已高,他只须掌握军权以待天时,无须冒杀我之风险。”
  说到这里,朱标又苦笑一声道:“我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父皇,父皇在定远县少说也有二十名锦衣卫,连我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如何隐瞒得住?”
  李维正默默点了点头,他今天只是初识太子,可是太子便能与他推心置腹、坦言相陈,这份信任着实让他有一些感动,况且这也是他上进的最好机会,就算朱标死了,还有他儿子朱允炆,朱允炆最后的失败就在他无可用之人,而现在自己已经出现了,谁能笑到最后,还未为可知。
  李维正沉思了片刻便道:“殿下也不用太担心,虽然燕王用计狠辣,但皇上正是用人之际,此时绝不会轻易动凉国公,只要凉国公自律恭谦,常心怀圣恩,我想皇上会留下他作为牵制燕王的一步棋。”
  朱标微微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那是你不了解皇上,他如果不相信老四,是绝对不会让他领兵,何须什么牵制,说实话,我是很担心蓝玉,他说话口无遮拦,不止一次在人前说老四在燕国的举动行止与皇帝无异,而且蓝玉居功自傲,桀骜不驯,还曾逼奸元帝妃子,皇上表面虽不在意,但心中实恶之,只是现在是用人之际,所以皇上还忍着,我很担心蒙古一旦战事平息,皇上必定就会拿他开刀,所以这一次刺杀案无论如何不能牵涉到蓝玉,你既然能看透燕王的布棋,那也一定能替我破解这次危机。”
  他回过头注视着李维正,目光清澈而诚恳,包含着对他的无限期望。
  李维正心中矛盾到了极点,从目前来看,这个太子朱标果如史书记载中的宽厚仁德,但这会不会只是一种表象呢?朱标或许只是做一个姿态,熬过今晚他就会杀自己灭口,这也很有可能。
  李维正额头上的汗水流了下来,已经没有时间给他细想,这一刻,他毅然做出了决定,罢了,富贵险中求,他不冒这个险怎么可能有出头之日。
  他‘扑通’跪倒在地,沉声道:“殿下不嫌臣地位卑贱,以礼相待,士为知己者死,李维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定全力相助。”
  朱标大喜,能得此人为己用,将来对付燕王,自己也多了几分把握,他连忙扶起李维正欣然道:“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这次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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