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校对版作者高月》第195/254页


  两人坐下,皆等待朱允炆的训示,朱允炆取过黄观的奏折,递给二人道:“叶爱卿、齐爱卿,这是礼部侍郎黄观昨日上的奏折,再次请求削藩,朕心中很乱,想听听二位爱卿的建议。”
  说完他望着叶天明,他其实是想听叶天明的建议,齐泰不过是请来陪坐罢了,叶天明是皇祖父留给他的第一权臣,朝中几乎一半的官员都是他在冯傅案后所提拔,所以他在朝中势力很大,而削藩之事他也从来没有听过叶天明的建议,他今天想听一听。
  叶天明心中暗暗一叹,他手上还有朱元璋给他的密旨,而且他偷偷拆看过了,朱允炆若不能控制大明局面,就改立燕王为帝,而这种不能控制的局面,就是削藩后会造成的动荡,说实话,叶天明也很感动于朱允炆的宽仁厚道,他时时念着天下苍生的生计,怜悯百官们生活在高压下的痛苦,不仅是这样,他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他知道自己权势太大,他很担心朱允炆上台后对自己下手,但看眼前的情形看,朱允炆对他网开一面了,仅削去了他的左都御史和户部尚书两职,而保留了权力最大的吏部尚书,事实上他也很清楚,他之所以同兼三个重职,其实也是朱元璋担心冯傅案后朝纲混乱,让他镇住局面,一旦恢复正常,是不可能让他再任三职,所以朱允炆削他两职,也在情理之中。
  但燕王为帝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拥立之功,相反他还会立刻找借口杀自己,以除后患,说不定哪天自己又冒出一份遗旨来,与其去冒那个风险,不如保持现在所得,所以叶天明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拥戴建文新皇,阻止燕王上位。
  现在他听朱允炆问自己削藩之事,他便缓缓劝道:“冯傅案不久,朝中刚勇之士已殆尽无遗,军心不稳,军权不束,陛下削藩引发诸王兴兵,陛下让谁去讨伐?士兵可会尽力,大将可会效命?朝中百官可会齐心一致拥护陛下?”
  叶天明简单的三个问题便问得朱允炆张口结舌,旁边齐泰也道:“臣也赞同叶尚书所言,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兵未养,又怎么用它?”
  齐泰是兵部尚书,已经比较了解现状了,冯傅杀了太多的大将,现在全国都卫指挥几乎都是新任,尚不能完全控制手下,而对朱允炆就是军权还未到手,若现在动兵,必生掣肘。
  朱允炆明白自己的师傅的意思,以前他是主张立即削藩的,现在连他也改变主意了,说明问题确实很严重。
  这时,叶天明又道:“就算陛下军权在握,将士用命,然陛下可考虑过蓝玉的虎视威胁?有此人在旁,一旦削藩乱起,岂不是正和他意,我就怕最后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叶天明如当头一棒,顿时将朱允炆敲醒了,是的,他竟把蓝玉给忘了,剿灭蓝玉是祖父生前所殚精竭虑之事,然祖父一亡,诸事纷乱,这件事竟悬在半空中了,现在叶天明却提醒了他。
  不仅是朱允炆,齐泰的后背也出了一身冷汗,他们都是儒生,远没有叶天明那样精明老辣,看问题透彻,齐泰也一时没有了主意,朱允炆见师傅沉吟不语,知道他也为难,便回头请教叶天明道:“那依叶尚书之意,朕现在该如何是好?”
  叶天明见朱允炆已经有点依赖他了,他不由暗暗得意,便笑道:“臣有一远一近二策,可献与陛下。”
  朱允炆听他能拿出实际办法,心中更是高兴,连忙道:“请叶爱卿直言。”
  “陛下,臣先说远策,臣以为现在不可轻言削藩,以免打草惊蛇,陛下一方面可收拢兵权,积蓄力量,进行削藩前的准备,同时解除蓝玉的威胁,另一方面,臣也相信诸王各有各的算计,彼此忌惮防备,陛下可利用他们的矛盾,让他们先自相残杀,以削除其力量,陛下最后再收渔翁之利,可以三年为期,三年后万事具备,可以雷霆手段削藩。”
  朱允炆深以为然,他心中有了底,又问道:“那近策如何?”
  叶天明捋须一笑道:“近策就是以先王出殡为由,召诸王进京祭奠,以探他们虚实,若心虚不来者,必有反意,若提重兵欲进京者,则其居心叵测,这就给陛下制订具体削藩策略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参考,诸如恩威并施、先难后易种种,陛下以为如何?”
  不等朱允炆回答,齐泰便起身跪拜道:“叶尚书所言极是,陛下可采纳,不过微臣补充一条,光召诸王进京还不够,辽东李维正也应一并召入京。”
  叶天明心中一沉,他忽然感到齐泰的话语中竟藏着一根针对自己的尖刺。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云疾变(下)
  这段时间锦衣卫三所千户费廷安的日子格外难过,锦衣卫已经名存实亡,连他们的俸禄也停止发放了,虽然费廷安并不在乎那点钱米,但这种锦衣卫从未有过的困境,是他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尤其今天宫中传来消息,新皇已经正式废除了锦衣卫,通缉蒋瓛,其余卫所各归军衙。
  ‘其余卫所各归军衙’,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使锦衣卫从天堂掉进了地狱,他费廷安,锦衣卫三所千户,这个职位从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亲国戚见了他,都得笑眯眯给他陪笑,而现在呢?一个普通的军队千户,费廷安有一种从凤凰变成了乌鸦的感觉。
  费廷安这些天也无心去军营,一直在家休息,今天下午,朝廷解散锦衣卫的旨意终于下达了,兵部下午派人上门了,命他明天一早去兵部办理解职手续,另做它用,这使得费廷安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从下午到现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三四个时辰过去了。
  忽然,门慢慢地被推开了,一阵凉意拂过他的脖颈,“是谁?”费廷安极为不悦地问道,谁这么大胆,敢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怎么,连为父也不能进来吗?”瘦小的费天端着一只紫砂壶在门口笑道。
  “孩儿不敢!”费廷安连忙上前施礼,“孩儿心绪颇不宁,让父亲担忧了。”
  费天走进来,随手关了门,淡淡一笑道:“我倒没有担忧,我只是好奇,把自己关在房中,不闻窗外事,我想知道,你能想通什么?”
  费廷安听出父亲话中有话,他连忙拉过一把椅子请父亲坐下,诚恳地说道:“孩儿心很乱,对前途一片迷茫,苦思不得其解,请父亲训示。”
  “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些不得其解,我若是你,要么就出去喝酒打猎,要么就倒头睡觉,什么也不用想,自然会有人上门来。”
  “父亲的意思是……”费廷安忽然有点懂了。
  “新皇还是太嫩了一点,他的那帮沽名钓誉的辅臣更是一帮腐儒,做不了大事啊!”费天叹了一口气道:“要是老皇上还在,你们这帮千户副千户一个都活不成。”
  费天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他万万没有想到,朝廷对锦衣卫的处置竟会这样简单粗糙,冷千秋、费廷安、罗广才、杨虎、段知遇、陈瑛,这帮锦衣卫的高官哪一个不是能干大事的人才,还有他们的数千手下,更是个个身怀绝技,论武艺可以以一挡十,论才干皆能独挡一面,这是老皇帝栽培了多少年的精华,竟被新皇当做垃圾一样地扔掉了,他不要,难道野心勃勃的诸王们不要吗?这些锦衣卫的才俊之士要么就重用,要么就杀掉,就是不能视为普通军队。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冷千秋昨天去北平了,带走四百余名五所的精锐,我听说四所的杨虎和段知遇今天中午也借口拉练而出城了。”
  费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非常能干,可就是在政局反应上稍微迟钝了一点,很多事情需要自己来点醒他。
  费廷安有些愣住了,这些事情他真的一无所知,这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鸟择良木而栖,既然新皇不用他们,他们完全可以去别处,父亲是让他离开京城,可是他们三所……费天仿佛知道儿子的想法,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我儿什么都不用担心,如果为父猜得不错的话,李维正已经出手了,他怎么可能把自己根基拱手让给别人,如果是那样,他就不是李维正了。”
  费天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少爷,罗副千户来了,还带来一个不认识的人。”
  “看见没有,说曹操,曹操就来了,看来罗广才也不傻啊!”费天站起身笑道:“此事事关我们费家的前途命运,我到里屋去详听,我也要参与。”
  ……
  片刻,罗广才和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这名男子明显不是他手下,他轻摇一把折扇,笑容十分亲切,罗广才进门便笑道:“我还以为老费也失踪了,原来还在家里。”
  费廷安叹了口气道:“我不在家能去哪里?”
  他看了一眼罗广才身后的男子,便问道:“这位是……”
  男子上前施礼道:“久闻费千户大名,在下方岚,刚从辽东赶来,我家大人命我给费千户和费老前辈送一封亲笔信。”
  “信在哪里?”费天忽然从里间走了出来,既然李维正已经把他也拉进去了,他就没有必要再躲了。
  “原来伯父也在。”罗广才连忙上前见礼,费天可是三所的老千户,罗广才以前就是他的手下。
  “罗千户就不用客气了。”费天摆了摆手道:“冷千秋一走,我估计朝廷就会注意到问题的严重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今晚我们不走,恐怕明天想走也走不掉了。”
  旁边的方岚取出一封信递给费天笑道:“我家大人专门叮嘱我要向费老前辈问好。”
  “你们总兵大人太客气了。”
  费天接过信仔细地读了一遍,李维正的态度非常诚恳,邀请他去辽东老骥伏枥,再建功业,费天不得不赞叹李维正会笼络人,居然让他再度出山,费天动心了,他沉思了片刻,当即对儿子道:“廷安,事情当断则断,你们三所除了去辽东外,不可能再有别的路,即使别的王爷收留了你们,也不会重用,今天晚上不光你走,我们一家人也要离开,不能成为你在京中的人质。”
  他又看了看罗广才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罗千户早已经准备好了吧!”
  罗广才一竖大拇指赞道:“不愧是老千户,眼光果然犀利,我在几天前便带弟兄们到城外的军营驻扎,以拉练为借口,分批去了海门县,李总兵派了几艘船在那里接应我们,陈瑛也去了,今天晚上我就是专程来接老千户和费兄一家离开。”
  费廷安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他才苦笑一声道:“你这个家伙,原来已经釜底抽薪了,今晚我若不走,明天就得下大狱。”
  ……
  当天晚上,费家简单地收拾了细软,乘坐三辆马车,在罗广才的安排下逃出了京城,向海门县而去,至此,大明锦衣卫分崩离析,凤阳的二所被秦王所得,一所投靠了晋王,五所冷千秋自然去了北平,而三所是李维正的根基,去了辽东,最有戏剧性的便是四所,四所千户杨虎和副千户段知遇本来是打算投奔齐王,他们率领六百多名四所的精干以拉练为名北上,但在扬州府以北遭遇到了李景隆的军队,他们又转道向东,正好遇到了费廷安一家,在费天的劝说下,杨虎和段知遇便决定乘船同去辽东,投靠了李维正。
  对于锦衣卫的离去,其实朱允炆并没有放在心上,锦衣卫凶名昭著,他是绝对不会用,但他也不会像祖父那样把他们全部杀掉,不过对锦衣卫的逃离,朝廷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沉默,吏部尚书叶天明和御史大夫景清联名弹劾兵部尚书齐泰,认为正是因为他的掉以轻心,才使得锦衣卫的官兵能从容逃脱,齐泰则反击叶天明因和辽东李维正有翁婿关系,所以放纵了锦衣卫三所的逃离,最后虽然在朱允炆的调解下此事不了了之,但叶天明却从此和齐泰结怨。
  锦衣卫逃离事件虽然平息了,但朱允炆却发现了令他恐惧的一个事实,锦衣卫二所两百多人去西安府,一所和五所同样是四百余人去了太原和北平,而沿途竟无一支军队阻拦他们,由此可见大明的军队并不是完全忠于他朱允炆,说明绝大部分军队都出于一种观望和犹豫之中,藩王和朝廷,大明江山到底花落谁家,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谁也不愿站错队。
  ……
  建文元年一月底,建文帝朱允炆向天下藩王下旨,召各地藩王入京祭奠先帝,同时他也允许他们各带不超过三千人的亲兵作为沿途护卫。
  秦王接旨,表示愿回京祭父,晋王也愿意回京,其他诸王,如齐、楚、蜀、湘、周、辽、宁等王也纷纷准备行装,除藩王外,朱允炆还特地下旨,召云南沐春和辽东李维正两名地方大员进京,所带护卫可同藩王,云南沐春走四川辗转进京,而辽东李维正则乘船赴蓬莱水城,也同样进京祭奠先帝。
  二月初十,朱允炆的最后一道旨意抵达了北平。
  朱元璋驾崩后,燕王朱棣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野心昭然,相反,他非常低调,他为父皇驾崩痛哭了两天,下令燕国举国戴孝,同时他极力拥护新帝登基,他是第一个给新帝送去贺表的藩王,同时,他也写信告诫自己在京城的两个儿子要谦虚做人,切不可惹事生非。
  这些都是来自姚广孝的策略,把锋芒让给秦、晋,也把朝廷的注意力转到西安和太原去,他要朱棣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要让朝廷相信,燕国不会造反。
  朱棣欣然接受了朱允炆的旨意,表示将立刻进京祭奠父皇,就在这时,原锦衣卫毒秀士吕思远离开了蓝玉,从贵州返回北平,他给朱棣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秦晋已秘密结盟。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京都风云(一)
  早春二月,一连下了几场温暖的春雨,洁白李花、粉红的桃花纷纷绽放,姹紫嫣红,布满了官道两旁,这里是山东德州境内,官道上,买稻种往家赶的农民、挑着货担的小贩、赶骡车送货的脚夫,出游的大户人家马车,大车、小车,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忽然,北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数百骑黑影在官道远方出现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如疾风暴雨,路上的行人吓得纷纷向两边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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