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校对版作者高月》第4/254页


  李维正立刻明白了他们三者之间的关系,心中不由打起小鼓,他又斜睨秦典史,见他跪在那里一声不吭,就仿佛和他无关一般,按理他应事先提醒自己,可他却什么也没说,李维正不由暗暗叹了一声,“果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
  (洪武宝钞面值一贯、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等等一共六种,本书稍有些出入,出现十贯面值,与实际不符,另外一贯宝钞洪武二十三年时市价仅值二百五十文,民间已是金银和宝钞混用,严刑也难以禁止了,老高特做说明。)


第一卷 卷进大案 第四章 远房二叔
  “贤弟穿上这身衣服,再佩上这口刀,果然是威武得紧啊!”
  李维正已经换了一身吏员的巾服,但帽子却是衙役的大黑帽,帽上斜插一根翎毛,他身材长得本来就高壮,穿了这身的制服、腰挎长刀,更显得英姿勃勃,经过刚才过堂那一幕,李维正已经豁然开朗了,其实明朝和后世并没有什么两样,权力斗争、人情世故,注意点就是了。
  他见房内左右无人,从袖中抽出一张十贯钱的宝钞,悄悄塞给秦典史,“二哥,你为小弟忙里忙外,实在辛苦了,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请二哥务必收下。”
  “你这是干什么,有这份心就行了,又何必……唉!”秦典史嘴上推辞,但宝钞却消失在他手上,或许是钱起了催化作用,秦典史的感情更深了一步,他拉着李维正坐下,惭愧地说道:“刚才之事哥哥没有先告诉你,其实是有苦衷的,贤弟莫怪我。”
  “二哥说什么话,我怎么会怪二哥?小弟初来乍道,什么都不懂,以后还望二哥多多提携。”
  李维正说的诚恳无比,秦典史暗暗点头,“这个李五弟果然大有进展了,可以提携一把。”
  他沉吟一下便语重心长道:“刚才李县丞和杨主簿的矛盾想必你已经看见了,其实这是明斗,他们不可怕,其实真正可怕之人是张知县。”
  ‘张知县?’李维正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长着酒糟鼻、病怏怏的形象,看不出他哪里可怕,秦典史见他不信,便苦笑一声道:“以后你自会明白,我之所以不敢事先把这些事告诉你,其实就是怕张县令看出来你我的关系,你别看他闭着眼,其实他的心如明镜似的,我得万分小心啊!”
  秦典史的话说得很含蓄,他其实就是指怕张知县看出他也收了李员外的钱,从而怀疑他与李县丞有什么关系,事实上他与李员外认识,完全是平时收粮时常打交道的缘故,和李县丞并无半点关系,但他是张知县的人,不得不避讳这一点。
  李维正摸不清临淮县衙中的各种关系,也包括眼前这位秦典史的立场,他不敢多问,便岔开话题笑道:“秦二哥,不知小弟住在哪里,平时怎么吃饭,还有出班当值一类的,这些都得请二哥多多指教。”
  秦典史见他心思灵巧,心中更加喜欢,他呵呵笑道:“有一点我要先告诉你,你名为衙役,实际上是吏职,衙役是当差服役,或世代操业,地位很是低贱,但你不是,你县里的小吏,是我的副职,我主管缉捕、刑狱,你主管县城治安,防止刁民滋事,虽然有衙役房,但你不能住,须自己去找房,只要每天准时到班就行,至于吃饭,县衙中午管一顿,晚上就自理了,最后就是当值,咱们县衙六房,各有各的书吏杂役,分属县丞和主簿,而你我是属于知县直管,张知县已经把你交给我,以后就跟着哥哥混吧!”
  李维正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职务,这个秦典史是后世的县公安局局长,属于朝廷正式编制,而自己就是那个人人喊打的城管大队长了。
  ……
  今天是李维正的第一天上班,属于赴任报道,基本上只是见见上司,了解了解情况,没有具体工作,中午吃了一顿饭,一名叫王三豹的衙役便带他去找房子,一路上,王三豹小心讨好他,他才渐渐知道了一些秦典史不曾告诉他的密事,他这个职务原本是杨主簿的小舅子做,因敲诈商铺太狠,被李县丞抓住把柄告到知县那里去,杨主簿的小舅子便被免了职,李县丞就想推荐自己的侄儿来接替,但是他的侄儿只有十九岁,尚未到弱冠之年,为了先占住这个位置,李县丞便临时把他拉出来顶替,同时又可收李员外一笔钱,也就是说,他这个城管大队长最多只能做半年,半年后他就得收拾被子滚蛋,或者真的去做站班衙役,整天举着‘肃静’‘回避’牌鸣锣开道。
  虽然更深刻地认识到了社会黑暗,但李维正也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是想利用这段见习期来适应明朝,然后再寻找自己的机会,他比明朝人多了六百年的见识,怎么会甘心做一个连官职名都没有的小县城管队长?
  由于他身份的缘故,房子很快便找到了,离县衙不远,是沿河的一座独院,房东是个大商人,每月只收他房租三百文,其中还包括一顿晚饭,李维正上任第一天,便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天刚擦黑,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找到了他,他的远房二叔,也就是李县丞请他去吃饭。
  ……
  李县丞全名叫做李淼,举人出身,当然是本县人,家道殷实,和李维正家似乎有一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关系,不过富在深山有远亲,他既做了县丞,李员外自然很乐意认识他这位远房族弟。
  或许是受职务影响,李县丞一向对钱看得比较重,换句话说,他今天花钱请客吃饭,却是他三年来的头一遭,套用他的话,是要和远房侄儿拉拉家常,谈谈为官之道。
  由于是自己人的缘故,李县丞的请客显得十分节约,一盘炒豆芽、一盘炒青菜、一盆烩萝卜、还有一碗白水煮豆腐,当然四菜一汤中的汤少不了,一大锅清汤熬一根大葱,美其名曰:青龙过江;酒水当然也不能少,不过李县丞说自己身体不好,郎中再三叮嘱过他不能喝酒,于是换成了两杯清茶,以茶代酒,也算是一种风雅吧!
  “唉!我大明官员的俸禄低微,招待不周,贤侄莫要见怪。”李县丞叹了口气,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如果不节约一点,真的就要喝西北风了。”
  虽然这李县丞着实吝啬了一点,但李维正也并没有太在意,他也不是真的来吃饭,毕竟人家把肥差给了自己,尽管这里面多少有点利用的意思,但人家好歹也算帮了父亲的大忙,欠了人情就应该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往深处想,李县丞可是县里的高官,自己早晚会出去闯荡,但须给父亲留一条人脉。
  李维正笑了笑,便悄悄把装有一百贯的一纸信封塞进水煮白豆腐的碗下,他随即端起茶杯诚恳地恭维道:“二叔清誉卓著,侄儿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我敬二叔一杯。”
  李县丞一眼瞥见那信封,不由暗赞李维正会做人,心中大为受用,他眯着眼笑道:“贤侄过奖了,今天把贤侄请来吃饭,一是为叙亲情,二则是想给贤侄讲讲为官之道。”
  李维正脸色肃然,他站起身深施一礼道:“侄儿年幼,什么事情都不懂,还望二叔多多指教。”
  李县丞的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那个杨主簿尖酸刻薄,深恨为叔,这是因为他的小舅子在出任贤侄之前的职务时,敲诈勒索,鱼肉百姓,我实在看不下去,便告之县令免了他小舅子的职,与他结了仇,所以在贤侄任职前夜,我把你找来就是要告诫你,一定要奉公守法、清廉为官,千万不要坏了为叔的名声。”
  李维正当然心知肚明,自己只是给他占位之人,若坏了他名声,他的亲侄儿可就没戏了,想归想,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他连忙躬身道:“侄儿一定以二叔为楷模,绝不会行贪腐之事。”
  李县丞呵呵地笑了,他看了看桌上那信封,总摆在那里也不妥,万一被人看到了……他立刻对李维正笑道:“来!贤侄随我到书房来,为叔送你一幅画。”
  一般而言,上级赠送下级字画有两层含义,层面上的话这是一种情趣高雅的行为,而另一层意思则绝对是一种暗示,也就是说将视他为心腹了,当然,对于李县丞,除这两者之外还有第三层意思,他需要一个机会把礼收了。
  李县丞是举人出身,字画当然是极好的,他带着李维正走进布置清雅的书房,指了指墙上贴了字画呵呵笑道:“有人还曾经出两百贯钱买我一副字画,我是不会卖的。”
  李维正忽然听懂了他的第四层意思,‘他的一幅字画可要值两百贯钱。’
  他呆了一下,连忙笑道:“二叔的字画这么值钱,我怎么好白要,要不,过年时我再给二叔来拜年,如何?”
  李县丞笑意更加浓了,这个远房侄子确实懂事,懂得放水养鱼,说不定他真能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也罢,半年后再给他找个好差事吧!既然要收人家润笔费,他当然不好藏私,李县丞快步走到墙角,打开一口箱子笑道:“这些都是近两年我的得意作品,可以堪称极品,从不轻易与人,贤侄不妨挑一幅。”
  李维正带着崇敬的目光走上前,在箱子里翻了翻,挑出一幅写意派的明月东升图,只见千里江山如画,一轮明月初升,江边渔人晚舟,确实很有意境,画的左上角写着八个字‘千里江山,明月初升’,字体圆润,有大家风范,下角还有一方红印,‘李淼’。
  “贤侄好眼力,这副画曾经有人出三百贯来买,我是坚决不卖。”李县丞连连叹惜,就仿佛李维正挑走了他的开山代表之作。
  李维正将画收起,淡淡一笑道:“二叔放心,这幅画我一定好好裱糊起来,当作我家的传世之宝。”
  “那好,天色已晚,二叔就不留你了,贤侄回去时一路当心。”
  李维正肚子一阵咕噜噜叫,他其实早就想告辞了。
  ……


第一卷 卷进大案 第五章 孤女无助
  时间渐渐地过去了,一晃到了寒冬降临的十二月,李维正已经当了近三个月的县吏,三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李维正却得这个机会更加深刻地了解了大明的底层社会,他平时的职责就是在县城内四处巡逻,制止打架斗殴、防止寻衅闹事一类,维护县里的治安稳定。
  临淮县是上县,人口众多,又临近中都,所以县里的衙役不少,李维正手下有二十余人,一部分是子袭父职、衙役世家,而大部分则是正常服劳役之人。
  县里衙役中除了极少数法定的柴薪皂隶有薪水外,其余衙役都没有任何报酬,县里只管一顿午饭,对正常服劳役之人没有报酬是天经地义,但专吃这碗饭的那部分衙役则不同了,他们有妻有女有父母,一家人不可能靠喝西北风过日子,所以有些事情,李维正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他也能理解人家要养家糊口的难处。
  他李维正虽然是小吏,但收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个月只有一石米补贴,县里除了管一身衣服和一顿午饭,其他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之类都要他自己去解决,当然他手中有权,要解决这些事情很容易,他父亲也深知其道,便给留了四百贯钱,意思就是让他不要鱼肉百姓。
  李维正是要做大事之人,自然不会在见习期自毁名声,所以这三个月他确实也奉公守法,婉拒了好几次大商家们送的红包,平时花费都是父亲留给他的钱。
  这天一大早,李维正正在院子里的井台边刷牙洗脸,明朝没有什么牙刷牙膏,只是用一根软木沾点青盐漱漱口,时值初冬,井水冰凉刺骨,饶是李维正年轻火气壮,还是被冻得直打哆嗦,手僵得跟酒糟凤爪似的,根本就抓不起毛巾,他一赌气,索性也不用手了,头一下子埋进脸盆里,偏就在这时,院门‘砰!砰!’地敲响了,又急又快,李维正一下子被井水呛进了鼻子……“什么事?”他阴沉着脸打开了门,胸襟上可见湿渍一片,敲门之人是他的一名心腹衙役张二虎,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给领导带来的麻烦,急忙禀报道:“头!小校场那边有人占场子打起来了。”
  李维正精神一振,立刻吩咐道:“你先去召集弟兄们,我去衙门点个卯马上就来。”
  李维正住的地方离县衙不足百步,只需一个百米冲刺就跑到衙门,他在班房里签了一个押,立即翻身上马向小校场驰去,小校场位于县城‘田’字格布局的东南端,是临淮县贫民的聚集之地,小校场是个废弃的练兵处,现在是临淮县的‘人力资源市场’,专门贩卖各种奴隶。
  临淮县大户人家极多,一般大户人家的仆佣都在这里购买,由于临近新年,生意渐渐火爆,人贩子手中储积的奴隶也都会在这时全部上市,因此事情也最多,隔三差五都会闹出事来,要么是苦主找到自己被拐卖的亲人,要么就是人贩子之间的矛盾,这几日几乎天天都有闹事。
  作为治安负责人,李维正配备了一匹马,这就和后世领导配备小车一样,都是身份的一种标志,黄骠马在繁华的大街上疾速奔驰,‘闪开!’李维正大声叫喊,气势骇人,吓得路人纷纷向两边躲闪,后面跟着五六个身着公服的衙役一路跟着疾奔,望着路人向两边屁滚尿流奔逃,他们不由大呼过瘾,尊严得到极大的满足,这也算是一种领导艺术,他不能象前任那样给手下的弟兄带来滚滚财源,那至少也要在精神上满足他们,既无油水,又窝窝囊囊,那谁还肯跟他干事。
  很快,李维正带着几个手下赶到了小校场,这里已经有衙役事先赶来了,但事态却平息不下来,吼叫声、怒骂声、哭喊声连成一片,事情似乎有点闹大了,看见头儿来了,他的另一名心腹王三豹急上前禀报道:“头,是肖可儿和晏寻欢为争夺靠门的市口打起来了,结果晏寻欢被肖可儿砍死了。”
  肖可儿和晏寻欢是临淮县的两个人贩子,用今天的话来说,就叫‘中介’,势力都很大,事情起因是前天另一个人贩子洗手不干了,空出一块最好的市口,引来肖、晏二人的争夺,结果人为财死,姓晏的人瘦力弱,就被姓肖的砍死了。
  李维正吓了一跳,出了人命,这治安案件也就变成刑事案件了,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他急忙对张二虎道:“你速去把秦二哥叫来,告诉他这里出了人命。”
  张二虎跑去报信了,但小校场的事态还没有平息,两个当事者,一个死了,一个跑掉了,只剩下两家的亲属和伙计在校场上群殴,而两家的货物,也就是三百余名奴隶皆吓得蹲在墙角,为自己的命运而瑟瑟发抖。
  “给老子统统住手!”李维正纵马冲了进去,明朝虽然无法鸣枪示警,但也有见效的办法,他拔出刀大吼一声,“再敢聚众闹事,老子一律视同造反。”
  造反可是要灭九族的,小校场上群殴的两方立刻安静下来,双方皆听话地慢慢分开,但还是怒视着对方,火药味十足,而十几人依然勒脖抓阴,纠缠在一起,李维正立刻纵马疾冲,刀一挥,杀气腾腾,这下两帮人终于分开了,但距离还是太近,李维正勒马向两边一瞪眼,众人皆胆怯地又后退一步,寒风萧瑟,李维正骑马傲立,颇有一种长板桥张翼德喝退百万军的感觉。
  既出了人命,衙役们立刻封住了两边出口,不准任何人跑掉,这时来看热闹和买奴隶的人把小校场四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伸长脖子拼命向里面瞧,议论纷纷。
  “闪开!闪开!”入口处冲来一队衙役,为首之人正是秦典史,他今天有点感冒,瓮声瓮气道:“五弟,听说出人命了?”
  “人贩子打架,姓肖的把姓晏的砍死了,我们来晚一步,姓肖的人跑了。”李维正耸耸肩,遗憾地说道。
  “秦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啊!”晏寻欢的老婆趴在秦典史面前嚎啕大哭起来,“秦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晏寻欢的三姑六婆、叔伯兄弟都一起跪下大嚎,而旁边的肖可儿家人却吓得脸色惨白,伙计立刻变成路人,近亲则马上变成远房,只有他兄弟和老婆呆呆地站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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