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陌生人全集Zei8.com》第53/80页


甘遂说:“我就这么说了你要怎么的!我说过要孩子吗?是你朝着要孩子。你也说过。不避孕。有就有,没有就是天意。既然天意了,为什么还偏要生呢?”

白薇被他气得说不上话,指着他说:“你给我滚!”

敢为说:“大家讲道理,是你要的,我可从来没说想要孩子。”

白薇甩了一只杯子,说:“是我犯贱自己要生,生下来跟我姓,和你妹关系。”

甘遂说:“不傻瓜一个没关系就没关系了?明摆着的关系在这里,我还想没关系呢,可撇的清吗?你以前多好看多苗条,我们去跳舞,你哪一次不是满场飞,赢尽了大家的眼光?你看你现在,人家看你,那是看需不需要给你让个座!你说你哪里不满意,要和自己过不去,偏要生孩子?”

白薇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他发呆。

甘遂放低声说:“好了我们都别吵了,反正已经有了,又不能把他赶走,就养着吧。你家加我家,总会摆平一个吃奶的娃娃。”

白薇踹着气说:“甘遂,你就是一个浑蛋。我都三十岁了,再生不出孩子,就生不出来了。”

甘遂怜悯地看着她说:“宋庆龄女士也没有孩子,一样做国母。林巧稚大夫也没有孩子,一样做妇产科权威。我又不会嫌弃你,你跟自己较什么劲呢?你看你把我们的生活搞成了什么样子了?”

白薇慢慢留下了眼泪,说:“甘遂,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女人到了年龄就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这和母鸡抱窝公鸡打鸣一样,是天生的。”

甘遂叹口气说:“既然是天生的,我就没有办法了。我还能跟老天斗啊?行了你就在家养着吧,我也不在你眼前晃惹你生气,万一因为我除了意外,我一辈子别想过安静日子。”

白薇看看自己挺胸凸肚的走样身材,想起他说从前的她有多苗条,跳起舞来满场飞,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你回去吧,我这样子,也实再不想让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还是记住我穿布拉吉的样子比较好。”

甘遂哈哈一笑,叫保姆来扫净地上的碎瓷片和茶水,削一个苹果给她吃,喂她吃一片自己吃一片,白薇被他哄得眉开眼笑,一场风波算是揭过。

虽然白薇说了别来我家,省得看见他就生气,但甘遂也不好太过分,否则岳父岳母就饶不过他。但他也不愿意一去就和白薇吵架,他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弄到了一个去上海参加研讨会的名额,打起背包整理好行李,和白薇说了再见,到上海逍遥快活去了。

才到上海的第一天,他就被那个叫茵陈的女孩子吸引了。他一时兴起,忍不住去挑逗她招惹她。她如果严词拒绝,他自然等会议一结束就回家去,这一个星期的艳遇就当是一场游戏,调剂一下身心。在禁欲了几个月出发前又和白薇吵过架之后,他很享受和单纯无知的年轻女孩儿调一下无伤大雅的情,就跟他那个圈子里和女伴一起跳黑灯舞贴面舞一样。谁也不会当一回事,谁也不会认真。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他遇上的是一个渴望爱情到饥渴的女孩儿,几乎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她当个目标拿下的时候,她已经先陷入到一场热恋里了。她那种飞蛾扑火不惜烧了自身的做法,让他第一次尝到了恋爱的乐趣。

他这才发现,他在结婚以前,和那些姑娘们的恋爱游戏,都不是爱情。他没把和她们的游戏当爱情,她们同样没有把和他的游戏当爱情。只有这个名叫茵陈的傻姑娘,一片赤诚地捧出她的爱情来献给他,都没问过他是不是配得到这样的爱情。

她根本就没想过一个已婚男人会来招惹一个姑娘,只为了解决旅途的寂寞。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是有妻子的人,他已经没有资格来和她这样的姑娘谈情说爱了。

跟茵陈的相处非常愉快,她美丽温柔,有情趣有修养,是难得的既美且慧的知识女性。这样的女性在经过十年的荒芜之后已经非常稀有了。与她同年龄的男性没有见过这样温婉含蓄的女性,他们的靑少年时期是在红卫兵和大批判中度过的,他们从小耳闻目睹的女性是与他们差不多的中性人,穿军装扎皮带,跳忠字舞唱语录歌,打老师的手不比他们慢,抡皮带的拳头不比他们弱,在那样的对文化的大摧残下,他们已经不懂得欣赏她沉静的美丽了。他们忽略她,甚至有些轻视她,认为她不能在这个突变的时代和他们一起搏杀。女性对他们来说,除了是妻子,还应该是战友。可以在下雨天骑了自行车送孩子去幼儿园,可以替他赡养老人买煤球洗衣服,可以把一大半生活的重担放在她的肩上,他们已经不知道女性可以有另一种对待方式:爱护她,欣赏她,崇拜她。

茵陈这样的女性,对这个年代的男性来说是奢侈品,他们负担不起她的文秀清雅。他们歌颂的是另一种女性,她说“我若爱你,不做攀援的凌霄花,要做你身边的木棉树”。当女性高调要当男人的脊梁,男人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他们巴不得偷懒躲到一边去抽烟打牌,就让女性去冲锋陷阵好了,反正她们愿意。

茵陈,怎么能和这样的女性比?

那些髙调要做木棉树的女性,在学校就占尽了资源,向上抢夺阳光,向下抢夺肥料,向外扩张势力,没有给凌霄留下多大生存的空间。亏得学校里的老先生是见过优雅的女性的,也觉得如今还有这么一位是一件稀罕事,他们暗中呵护她,给了她最好的生活,把她安排在一个纯学术的机构里,不用搏杀不用凶杆,不用青筋暴出地和木棉树争夺阳光雨露。

茵陈甚至不是凌霄,凌霄能借攀援之力长至二十米髙,树有多高就能长多高,茵陈就是竹篱茅舍上缠绕的牵牛茑萝,无人处,自开自落。她也就是如她的名字一样,一丛被人忽视的野菊苗。二月是蔬五月是蒿,从来都称不上是一朵花。

甘遂能够看到她的美丽,还是借了东湖宾馆那种足以让时光倒流的建筑的光。茵陈在那样的背景下,才使得她的美丽像老房子里的建筑细节和紫檀木家具一样,珠光内蕴,半含半吐遮都遮不住。说到底,茵陈就是一个有着古典美的画中仕女,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彰显她的与众不同。

也亏得甘遂的家庭是有旧根柢的家庭,知道旧时美女是什么样子,应该怎样对待。茵陈像是甘遂在自家照片簿上见到的白薇的母亲或祖母那样的旧时妇女,端庄娴静高雅娟秀。那种美丽让甘霈念念不忘几十年,自己得不到,只好寄希望在儿子身上,他能够得到也好。可惜白薇是和甘遂在同样的环境长大的,接近于整个大时代的中性人,已经忘了女性的柔美是什么样子,学无从学起,索性便丢弃了。

而甘遂不愧是他父亲的儿子,血液中带了一点对美好事物留恋的因子,他第一眼见到茵陈,就觉得她是从那个老宾馆的柚木板壁里走出来的人物,他一见倾心,忘了他是有妻子的人,忘了他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忘了他即将做父亲。

面对茵陈,他只需和她说话聊天,看两场电影逛两次街,不用使出往日三成的功力,就让她倾倒在了他的石榴裤腿下。但到了后来,他害怕了。

这个女子,与他从前交往的女人不同。从前那些,一起玩过之后就彼此撂开手,相逢一笑泯然众人,不会牵缠不休。而这个女子,她若是遭到遗弃,也许就是自古华山一条路:以死明志。

Chapter 2 鱼雁

那个深秋的夜晚,他们在六合的街头散步,炒栗子香气吸引他们和一对小贩夫妻闲聊。“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当念出这一句时,霎时间他似被时间的洪流冲刷了一次。千古悲愁袭上心头,他看着眼眸带愁却嘴角带笑的茵陈,有一种“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无奈。

这个女人再美好,他也只能负她了。他当即决定回去,不能和她再这么纠缠下去了,既然没有结果,何必踌躇不去?他装聋作哑,面对她万般温情千般柔顺只是决口不提将来。那天晚上他和她缠绵至死,以至她早上起来洗了床单被单才能放心离开。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事后还记得洗床单的女人,有些女人恨不得和男人一样,事后来根烟抽。

离开她的时候,他怕她怕的像杨白劳,而她是黄世仁,他欠她的债,他需要躲起来,他没等她进家门就让出租车掉头离开,他在后视镜里看见她单薄的身影走进那个门框里,就发誓把这一段情关进记忆的黑屋子里再把钥匙扔掉,永世不要开启。从此他修生养性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快要有孩子了不是吗?他总要浪子回头的,没听过有人当浪子可以当一辈子。

回到北京他就忘了他的许诺,他忘了给她找《容斋随笔》和脂评红楼,他曾把她送到家门口,凭他的记忆力,当然记得她家的地址,还有她工作单位的地址。他当时说我记住了你的地址,等我把书寄给你。他们两个都知道,只要他把书寄到她的手里,她也就知道他的地址了,所以她不用问他要地址,就这样,他有她两处的地址,而她不知道把他们两个人在孝陵神道前的合影寄到哪里。

他不用等也不需她把他们两个人的合影寄到家里来。他当时是发了什么神经要和她拍那张合影呢?只能说当时是灵魂出窍,忘了他的已婚身份,权当他是一个沉浸在恋爱里的男人。

只是有时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想起她的泪眼,她说“再爱我一次”时的绝望。他当时真的昏了头,在火车的软卧包间里,和她又亲热一回。只是这回结合的太彻底,他没有戴避孕套就进入了她的体内。他不是忘了或是不愿意,是身边没有了。头一天晚上他们太疯狂,用完了最后两个。那是他在南京备下的,他以为他准备的数量已经足够他用到回北京,但显然他低估了他的作战能力。他又回到他新婚的频率,一天可以做三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半夜醒来还要再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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