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修仙记全集.net》第46/87页
皇帝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宝淑……就是先帝的长女,她和朕的舅兄,都服了这药,效果真的很好。还有那炼丹的药师,他自己和一种徒弟都吃了。所以,朕才……”
他的辩解消散在乐重深冰冷的嘲讽的眼神中。
乐重深重又坐下,两手搭在两边的扶手上,淡淡道:“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于你来说,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长生不老。”
皇帝的脸蓦然一白。
乐重深看着他,道:“除非你能够历经生死。”
皇帝知道,乐重深说的办法是他一定做不到的。
果然,乐重深又继续道:“之后,还能够坚守本心,勇往直前。”
他问:“你能吗?”
当然不能。
一个生于深宫,长于深宫的帝王,最怕的是什么?
恰恰是死亡。
应该说,世间大多数人都害怕死亡。民间甚至有老人,从不说自己的真实年纪――虽然大多数人心里都知道他的年龄,这些老人就是在害怕死亡。他们觉得只要说个假年龄,阎王爷就不会找到他了。
乐重深显然不需要他的答案,继续缓缓道:“即便真有仙丹,那也不是凡人能够吃的。譬如,让一个尚未长牙的婴孩去咬一大块冰,且不说他咬不咬得动,就是都吃下了,他的身体会受得住吗?”他转头问皇帝,“你就那么想成仙吗?要知道那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皇帝辩解道:“朕也不是只为自己,朕是想着,若能为渊儿找到恢复身体的药……”
乐重深笑道:“他以前亏损下的身体,我已经为他想出了办法。陛下还是先来操心这个人吧。”他伸出手,于空中轻轻一招。
他的“陛下”二字说得意味深长,皇帝心里不由升起许多不自在。只是,不等皇帝细想,空荡荡的寝宫里便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炼丹的郑先生。
乐重深收回手,道:“你仔细看看,这人究竟是谁。”
郑先生似乎一下失了往日的仙气,他转身欲跑,谁知却根本跑不出这间寝殿。
而后,郑先生身上的皮肤开始一寸寸剥落,这些皮肤碎屑化为一道道黑烟,消散在殿中,只剩下一些腐臭的味道。郑先生发出痛苦的无声的嘶喊,目光愤恨地看着皇帝。
皇帝一时惊骇莫名,不光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更令他不解的,是郑先生的目光,按理说,他难道不该去恨逮住他的乐重深吗?
直到郑先生的皮落尽,显出狰狞可怖的面孔,皇帝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自己――“你是蒋兴易!”或者说,是蒋兴易死后的魂魄!
郑先生竟然是先帝时期一个不大不小的佞幸,先帝死后,皇帝很是处理了一批官员,这蒋兴易就在其中。不过,此人在狱中自尽而亡,他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皇帝便只把他家查抄了事,没再处理他家里的人。
谁想,他竟然敢再跑到皇宫中来!
蒋兴易的周身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牢笼将他困住,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皇帝依旧可以看出他的嘴型,他在无声嚎叫,“是你害了我的性命,你要还我性命!”
皇帝心里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而后就是滔天的愤怒:“如你这般罪有应得的恶鬼,还有脸还寻朕报仇?!”
乐重深将一本小册子扔到了皇帝怀里,道:“看看它。”
皇帝翻开,字迹清秀,是女人的笔迹,上面记录了蒋家回到琼州所犯下的罪孽。
乐重深道:“在蒋兴易死后,他的家人便回了琼州老家。在那座小城里,没有人能知道官场之上的风云,蒋家便谎称蒋兴易积劳成疾死于任上,全家回老家为其守孝。靠着提前转移的那部分钱财,不过几年,蒋家又成了那座小镇里的大户,从此作威作福,好不快活。”他笑道,“这样看来,那时奉命抄家的官员也有不少的小秘密。”
皇帝的脸色一时难看到极点――一个被抄家的贪官家里,还能有这么多财富,里面涉及的丑事,想必不是一两件。
蒋兴易状若癫狂地无声大笑:“这才是我蒋家的人!你们等着,我……我!”他的魂魄忽然间整个扭曲起来,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没等他说出下一个字,他的魂魄忽然间便消散了。
一时间,他的罪孽和他所期盼的荣华富贵,似乎,都随之而去了。
皇帝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乐重深凝重道:“不是我。是天道。他要说出的事可能关乎……可能会很重要。”
皇帝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关乎”什么,正要追问。
乐重深却转而道:“如蒋兴易这样的鬼,即便魂飞魄散也是罪有应得。其它事情,你可以去问他的那些徒弟――他们如今已经有些上瘾,不过,隔离一段时间,若意志力强些,当可戒掉。”
皇帝叹道:“还有宝淑,朕也只能把她关起来了。”
“那是你的事情,何必说来与我听。”乐重深道,“我听说,我那徒儿在宫中时,受了不少难以言说的委屈?”
皇帝浑身一僵,道:“你要收渊儿为徒,可经了我的同意?”
乐重深一笑,道:“你以为若他不是我的徒儿,我会来这管你这些闲事?”
皇帝终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心口――若这人不是乐重深,哪怕是他自己亲爹蹦出来,他也是不会忍下去的。
☆、第五十二章 飞鸟
皇帝忽然想起一桩很少有人知道的秘辛――乐太渊这个名字,正是谣传成仙而去的乐重深的化名。
他在那场变故之后,隐藏起了自己,也隐藏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自己当年,到底是为何鬼使神差地,给长子也起名为太渊了呢?
可惜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如今已经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要他做我的徒儿这事,连他自己都尚且不得而知,你又从何得知?”乐重深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要谁做我的徒儿,只要我自己满意,和其他人全无相干。我只问你,我的徒儿是否受了委屈?”
皇帝不由反问道:“你是听何人信口开河?”
乐重深起身,负手而立,轻松道:“别紧张,像你这样的地主老爷,天下间千千万万,我如何会真的生气。莫说你生在了这个年头,即便是几千年后,像你这样的男子也不在少数。不过――”他语调忽而一转,“我今日告诉了你,这毛病,你不能再犯――你那些妾的儿子和我的徒儿,你只管去选他们,我乐重深的徒儿,自有我亲自来护!只是,你再莫打着为了我徒儿好的借口,来行伤害他之事。”
皇帝忍不住嘲讽道:“听你这话,你倒的确爱护渊儿至深。可惜,我从前可从未见你出现,来我这宫中替天行道!”
“好一句替天行道。”乐重深忽而一笑,道,“我徒儿从未将你们这些鬼蜮伎俩放在眼里,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皇帝听了“鬼蜮伎俩”这四字,再忍不住,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乐重深道:“恼羞成怒了?只可怜我徒儿在宫中无聊,陪你们演了那许久的戏。”
皇帝压下火气,沉声道:“渊儿敬我爱我,我二人的父子之情,非是你能离间得了的!”
乐重深笑道:“真的吗?”
――父子之情。
――可皇帝却连他就是他的儿子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当然不会是乐重深。
――因为乐重深早就死了。这世上,只有乐太渊。
――如今,他也只会是太渊。
――已经被皇帝放弃的当朝太子,乐太渊。
如今,皇帝看不出他就是太渊,一如从前,他看不出那对母子早早生出的杀心。
――这其实,全没什么。
不过是红尘中人,被自己心中的念头蒙骗了双眼。
太渊一面感觉自己在与皇帝说话,一面又觉得自己犹如至身于那场梦境――身为帝王的他被亲弟弟下毒害死,痛苦了半刻时间才咽下了最后一口不甘的生气。
那时,他的魂魄离体,凭着心中一口怨气,成为了厉鬼,他站在那,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对母子,想的是什么呢?对了,他在想,“你有千面,我却变化无能,这是何道理?”
于是,他突破厉鬼由自身怨气组成的桎梏,转变成了一个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