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全集Zei8.com》第494/521页


但是陆寄风始终无法静心想透其中关窍,他自己十分清楚,那是因为他的心绪依然混乱,依然无法自玄圃一战中超脱。他甚至不敢回想最后的那一刻,幼小的若紫丧生于他手中的情景。

每当思绪无意间触及那段回忆,陆寄风的心口便阵阵剧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那种剧烈得无法形容的痛楚,只令他想从此闭绝神智,做个无知无感的木石之人。但是他自知不能如此,否则一切的牺牲都失去了意义。

他隐约明白:舞玄姬被消灭之后,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

已走到了这个地步,若是陆寄风就此放弃,败给自己的心魔,就将功亏一篑。陆寄风不禁感到:外界的妖魔鬼怪或许易灭,但自己心中的折磨与苦楚却是更难翦除的。就算除尽妖恶,那苦痛的回忆与悲哀,却将永远与他共存。

时序渐渐地转为春夏,魏国包围之势已成,也听说两军发生过几次交锋,但传入宫中的只有谣言,谁也不知道两军交战有多惨烈,或是谁胜谁败。各种谣言一一传入姑臧城内,有人说魏国打算封了姑臧城,大军入境便是屠杀;也有的人说魏军受制于柔然,所以不敢图谋凉国,以免腹背受敌。

本以为必会有一场灭国之战,所以拓跋焘才让他待在公主府保护拓跋雪,以免两国交战之时,拓跋雪成为人质而有生命之忧。不料这一日,忽听内臣急急来报:

「魏帝驾到!领军将军速速出迎!」

陆寄风大吃一惊,连忙略整仪容,前往府外接驾。

拓跋焘果然率领着军旅,一行人轻装便驾驱策而来,崔浩也随侍在侧。君臣依礼叙毕,拓跋焘看起来心情极佳,笑着对众人道:「朕亲征包围河西,谁知沮渠牧犍就自行出降,朕不费一兵一卒便灭了北凉,一切全如崔公所料!」

北凉竟这么无声无息的就亡了国,令陆寄风也不由得有些吃惊。

拓跋齐笑道:「皇上武德远播,沮渠早有归德之意。何况如今西域十六国皆争遣使臣归顺,天下将归一统,北凉何敢逆天而行?」

原先只有九国归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所造成的连锁效应令整个西域十六国皆来朝,也难怪拓跋焘更为志得意满。

原来,拓跋焘御驾亲征,抵达姑臧之时,沮渠牧犍打的主意是联合柔然抵抗魏军,所以沮渠牧犍确实下令坚守。无奈柔然援兵还没到,他的侄儿,负责守城的沮渠祖,就连夜翻出城墙,带头投降了。

大王的侄儿都这么做了,群臣哪还有守节的心?当日,城外的部下三万余篷帐全都归附魏将源贺,整个姑臧便不战而降了。

一个据地极广、历任三代君主,且与宋、魏并峙之国,竟灭得这样无声无息,也算自古未有之奇事。虽然是投降得有些难看,但至少省却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存活了不知多少军民。自此,天下大势底定,黄河与长江之界,划分宋魏两国。

当日拓跋焘在城内大宴文武百官,虽然陆寄风随侍在侧,但拓跋焘竟半句也不曾追问石室的情况,令陆寄风百思不解,他本以为拓跋焘必然会要他禀奏石室之秘,谁知拓跋焘一字不提,好像压根忘记了这回事似的。

酒过三巡,拓跋焘对群臣笑道:「当初朕欲取凉州,众卿皆曰不可,还道凉州地不生草,乃不毛之地!只有崔司徒力争,说凉州之畜,富饶天下,今日一见又是如何?」

一旁的崔浩淡淡一笑,道:「微臣贱陋,不敢疏以间亲,因此是否伐凉,微臣只能据实以告,幸万岁圣明,查鉴真伪,微臣薄言方得以入圣听!」

拓跋焘听了,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一旁的拓跋齐也暗自不安着。

拓跋焘沉声道:「爱卿才是忠心为朕之人,那些宗室之臣,不知拿了凉国多少好处,才会处处替凉国说话,要朕打消灭凉国之念!他们以为身为宗室,朕就拿他们没办法吗?」

此时便是陆寄风也明白了,崔浩不动声色地谦虚辞功之际,又离间了拓跋焘与魏国的仙后派贵族。原来在魏国,决策是否伐凉时,崔浩力主出兵,而长年来一直接受北凉好处的贵族奚斤、李顺等人,却极力为北凉说项,欺骗拓跋焘,谎称凉国贫瘠,不值得出兵。

崔浩当时并未揭穿他们的背后动机,此时才暗示了出来,拓跋焘回国之后,想必是一场整肃,令仙后的势力从此铲尽。

若是舞玄姬真的已灭,那么魏国的旧派老臣也将一一失势,届时朝政由崔浩、寇谦之等人独揽,这岂非意味着通明宫的势力掘起?通明宫越来越有权势,已非当初的清修门派了。这令陆寄风越想,心里越是沉重。

拓跋齐毕竟不愿见到宗室势力渐渐陵夷,连忙道:「皇上,纵有不肖之辈欺君,宗室仍与皇上一脉同源,同气连枝,忠心无可置疑!皇上欲统领天下,也要依靠亲族血脉,尚乞万岁代念同宗之情,勿以微罪见废!」

拓跋焘冷笑道:「文略有崔司徒,武功有陆领军,朕还惧于宗室挟制吗?」

这时拓跋焘的舅父社平王拓跋干上前,冷然睥睨地看了崔浩及陆寄风一眼,方才奏道:

「皇上,天下人才济济,谁说只有汉人才懂得治国?凉州向来以文治闻名,除了昙无谶法师以外,更有天竺沙门浮陀跋摩,足以为帝王师!此外慧崇、师贤及昙曜等,皆博通经史,学贯古今,因此,取下凉州,收纳二十万户口,以及王宫珍宝无数,皆不足以道贺!可贺者,万岁再得人才也!」

拓跋焘听了,不禁含笑点头道:「舅父深明朕意!久闻凉国学风极盛,朕正想再觅谋士,传朕旨意,召浮陀跋摩、慧崇、师贤、昙曜入宫,朕将礼贤下士,破格擢用!」

陆寄风注意到一旁的崔浩眼神隐隐不悦,他毕竟修养深湛,表面上仍喜怒不形,但眼看就要有其他的谋臣与他争宠,他心里绝不好过。

陆寄风暗自慨叹,纵使崔浩的城府、眼界,都高于柳衡万倍,一旦涉入名利,再有智慧的人也会患得患失。以柳衡为鉴,陆寄风已隐隐感到崔浩恐怕也将不得善终。

当晚饮宴直至深夜,拓跋焘都未问及陆寄风石室之秘,直到宴罢散席,陆寄风护驾回宫,君臣并肩而行,拓跋焘才突然道:

「陆寄风,你此后可以安心待在平城了吧?」

陆寄风沉默不语,不料拓跋焘接着说道:

「石室已破,形同虚设,魏国宗室之秘也随之灰飞烟灭!谅你有解救武威的功劳,朕不计你盗玺之罪,今后你便随侍朕的左右,与朕同享江山。他日你便能衣锦还乡,与武威共同荣华终生,朕绝不负卿。」

陆寄风没想到拓跋焘竟已什么都知道了,不禁大惊,怔怔地看向拓跋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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