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全集Zei8.com》第496/521页


崔浩领了命,当即派出各部卫士,查抄各庙宇及民宅,搜出许多典籍,聚集于平城西门外,一把大火烧了各国所译之佛典,不少沙门为了抢救典籍,冲上前与卫士扭打,甚至投身入火,场面至为惨烈。而坐在高处监视执行这一切的崔浩,俊美的脸上只是一片淡然,全无不忍之色。

身在平城观内的寇谦之坐立不安,城外焚烧典籍的黑烟蔽日,沙门的惊骇狂呼也隐约传入观中,寇谦之却苦等不着师父龙阳君的指示,只能在观内忧心地不断来回踱步。

身为修道之人,寇谦之自知任务便是利用人君的权势稳固道教地位。但是伤害他教,却非寇谦之所愿,想不到正因北凉沙门受器重,崔浩便利用道教,借机铲除将来可能威胁他的政敌,使局面隐隐失控。寇谦之不敢与崔浩的权势相抗,但该怎么应付,师父龙阳君全然未加以指点,这是之前从未有的状况,难道通明宫竟要坐视灭教的残忍之事发生吗?

近来通明宫里所传下来的种种主张,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令寇谦之更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寇谦之终于无法忍受,便下令备车,往西门疾驶而去。

来到西门,只见士兵及民众全围在城门旁,密压压的人群中,可以见到中央的广场上,烈焰冲天,巨大的火炬中,堆积如山的典籍、帛册已被烧毁,一车一车的佛典还继续被往火堆内抛去。

许多沙门们激动哭嚎,或扑倒在地,或跪着捶地痛哭。现场还隐隐闻得到一股奇异的焦味。

寇谦之心中更感不祥,急下了车,亲自推开人群,往内奔去,挤至前方,果然看见火堆之旁,已有数具焦尸,竟都是为了抢救典籍而引火烧身的沙门。

前方高台上,崔浩款摇羽扇,面无表情地看着。

眼见最后一车的佛典就要被推入火中,一名年幼的小沙门奔上前,挡在火堆与典籍中,叫道:「勿毁经典,勿造此大业啊!」

卫士们却不留情地将他朝火堆中一推,喝道:「让开!」

那沙门被一推,便踉跄跌往火堆之中,寇谦之见状一急,竟忘情地箭步上前,抱住那小沙门在地上滚了几滚,扑灭他身上之火。那小沙门见典籍又全被烧了,不禁大哭。

卫士喝道:「何人大胆包天,竟敢救忤旨的刁民!」

寇谦之身上虽有些被火所烧的狼狈态,但他毕竟权势极高,站定望向卫士,神情不怒自威,沉声道:「我乃国师!万岁只下旨焚烧释典,并未下令伤人!你们竟敢冒称圣旨,该当何罪!?」

众卫士一见到竟是国师亲自出面,当场都吓得不敢出声,高台之上的崔浩显得也有些意外,便亲自走下了台,仪态优美地对寇谦之略行礼,道:

「国师言重了!」

寇谦之望着他走下来的丰采,崔浩出尘的仪态,此时不知为何竟显得非常讽刺。

崔浩道:「万岁命浩行事,何敢劳动国师亲自来此监督?虚诞妖书已焚尽,想必天师会十分满意吧?」

寇谦之心中激动,道:「司徒大人,这……这是何必!万岁对您言听计从,您的地位无人能动分毫,为何……为何要如此不留情面?」

崔浩微笑道:「国师说哪里话来?臣浩只是奉命行事,非与释教有任何恩怨。何况驱逐胡神,能令道门更加显赫,国师应该高兴才是呀!」

寇谦之明知这是托辞,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愤怒地说道:「但是你令无辜之人投火焚身,妄害人命,这又是什么道理?」

崔浩看那熊熊燃烧的火堆一眼,眼中露出阴沉残忍的冷笑。

崔浩道:「国师,既然释教常云苦空无常,又何必执着于文字?执着于生死?那些引火自焚的沙门,想必是已观透奥义,正所谓求仁得仁,您也不必过忧!」

寇谦之忍不住道:「万教皆有其义,贫道不敢妄论释教得失。但引帝王之权,擅行杀决,这绝非正道所为!」

崔浩冷冷看向寇谦之,道:「国师的意思,是皇上所行,并非正道了?」

寇谦之一愣,他当然不能说拓跋焘做错,竟被崔浩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

崔浩淡然道:「万岁厌恶仙后妖党已久,因此奉拜天师,这也是国师您长年的努力所致,如今开花结果,国师您却出面阻挡,令浩百思不解!浩与国师同为汉人,浩以儒家治国之术,汉化魏民,国师以道教辅佐帝王,我们应该同心合力,密不相间才是!希望国师您勿忘根本!」

寇谦之更被崔浩这番振振之辞给说得张口结舌,他实在想不到:有人能把歪理说得这么正当、这么理所当然!崔浩的口才令寇谦之根本无法招架。

崔浩见寇谦之愣然的样子,笑了一笑,道:「国事繁重,浩告退了!」

崔浩说完,便登上车驾离去,寇谦之回过神,追了上去,攀住崔浩的车轼,叫道:「司徒大人留步!难道您还打算赶尽杀绝吗?」

崔浩冷看了寇谦之一眼,道:「诛恶务尽,国师您问这话岂不可笑?」

寇谦之大惊,道:「已焚烧经典,司徒大人您还想做什么?」

崔浩笑了笑,并不回答,下令道:「回府!」

车驾缓缓往前行去,寇谦之抓紧车轼不放,犹自力劝道:「司徒大人!您不能在万岁面前进此谗言,若是因此造成浩劫,将是千古之罪啊!」

崔浩不加理会,竟自放下了车帘,沉声再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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