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校对版作者随轻风去》第25/487页
李佑本以为这是金宝儿放在这里的,家里也就她可能拥有这样的东西,谁知却是孙帮闲送来的礼物。抚摸着扇子李佑想道:“那夜的斥责是不是对他有些过分了?毕竟打小的邻居多年的朋友,回头还是道个歉罢。”
金宝儿也拿过来玩赏了几下评价道:“老爷,这把扇子与你甚是相衬。”
“我要教人换了扇面,找个画师画上我家金娘子,那才是相衬于我。”
“奴家这身份可当不得你家娘子。”金宝儿掩嘴笑道。
李佑想起明日之事,对金宝儿和小竹说:“明日我去城外北丘寺找那里和尚谈谈心,你们去不去?有坐官船的便利。”
“奴家想去烧香。”金宝儿道。
“那就都去!”李佑决定道,“不过,小竹你为何脸色不佳?”
小竹哽咽着说:“那儿和尚一点都不灵!母亲带着奴家去过,给庙里舍了好多钱,家里东西都卖了钱白送给和尚,一些儿也不管用,都是大骗子,父亲还是没了。呜呜呜……”
金宝儿递手帕给小竹道:“奴家也不去了。”又安慰小竹说:“你还有母亲,我连父母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道是扬州人,这些年来也只好认了命,唉。”
李佑本打算官船私用、携美泛舟出游,也是一大人生快事。谁想到触及了小竹伤心事,无奈。
次日,李佑单身乘舟,望北而去。
这虚江县城往北十几里,有丘曰北丘,上有寺庙曰北丘寺,在县里算是一家香火比较盛的大寺了。那方丈圆如大师也是个有名的僧人,他这一脉好几位徒子徒孙在县里另开了寺庵,还有到邻县开分院的。最重要的是,他兼任本县僧会司的僧会一职,掌发放度牒,在本县和尚这个行业里当真是一呼百应。
一个多时辰后李佑下了船,吩咐船丁等候。
看那山不高却是郁郁葱葱,树木丰茂,一条小路尽处,隐约现出几片青砖绿瓦,善男信女三五成群,沿路而行,有上有下,有忧有喜。
李佑进了山门,穿过前殿,没有进那五开间的雄伟正殿,只在寺里转了一转。他今天图轻省穿的便服,一身普通布衣,不像有钱有势人,所以无人上前搭理。
李佑东张西望看见个身披黑线红袈裟的和尚正好送走客人,似是知客僧,抓住道:“吾乃县衙典史名唤李佑,要寻住持,烦请引见。”
什么典史不典史的,出家人不在乎,找借口想见方丈的人多了。知客僧火眼金睛上下打量一遍,见李佑像是个穷书生,开口便说方丈昨日去南京访友不在寺内。
读过书又没钱的穷书生,接待起来既啰唆麻烦也给不了几个香火。这种人呢还偏爱拉着僧人说禅论道浪费时间,甚至经常以借住为名赖着不走,在墙壁上乱写乱画更是家常便饭,乃是本寺最不受欢迎的人。
李佑啪地合上扇子,指着知客僧道:“你这和尚,不要虚言花语!”
那知客僧眼神一变,用黑话讲是眼睛闪过一道精光。身子抖了几抖,貌似被李佑王霸之气震慑,立刻双手合十为礼道:“施主在此稍待,小僧这就去禀告。”
“快去!”李佑催道。
知客僧偷偷以余光又鉴定一遍李典史手里的精制象牙雕扇,绝对是真货,不想遇到低调财主了,这年头的主角都爱扮猪吃虎,好险没有贸然得罪。
等了片刻,知客僧从后院出来,寻到李佑道:“施主且随小僧来,本寺住持今天已经回来了。”
李佑跟随知客僧,一路走来进了处幽深偏院。推门而入,只见室内光洁溜溜,什么摆设物事也没有,真是一干二净,清清白白,静坐参禅不受外物纷扰的好地方。让李佑只想起一个词儿,家徒四壁啊。
禅室唯有蒲团上面坐定老僧一个。李佑再看,那老僧方面大耳,长须过胸,端的是宝相庄严,一派得道高僧模样。
知客僧上前道:“李典史到了。”又对李佑说:“这正是圆如方丈。”
李佑拱手为礼说:“本县久旱无雨,县尊心内如焚,欲劳大师出山作法。”
圆如方丈手滚念珠道:“阿弥陀佛。那姑苏寒山寺有一观音大士像,乃千年奇木制成,身具灵性与我佛有感。如欲求雨,当以仪仗奉迎观音大士来我县布施雨露,老衲愿尽绵薄之力遍邀同道共同作法求得菩萨显灵。”
李佑做出大喜样子,连连拜道:“敢请大师出山!”
圆如闭目端坐不语,高深莫测,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甚有禅机。
“恳请大师发下慈悲心,以众生为念。”
大师还是闭目端坐参禅。
李佑等了一等,好半天也不见动静。
知客僧道:“方丈入定了,施主且先离开罢。”
李佑和知客僧一同走回到正殿前,对知客僧问:“大师何意?”
知客僧却变了嘴脸责怪道:“你这施主好不晓事,迎佛作法不需香火钱么?”
李佑忍气吞声,掏出官铸纹银十两。
知客僧看了一眼银子,又道“这点银子够什么的,念你年少无知,不与你计较,回去换个老成人再来谈罢!”这和尚猜测是县尊差遣李佑来请人的,既然这小人有求于己,言语上便敢仗了势去奚落李佑。也存了欺李佑年轻,故意拿话相激,使他一气之下出大价钱的念头。这事情他真是做熟惯了的,怎么赚出香火钱,乃是他的长处,不然如何做得知客僧。
平白受了奚落的李佑忍不住的怒火中烧,难道小爷我不知道这里门道么,县尊总共才给了一百两,哪够你们这些和尚糟践的。
近期本县衙门里若排开金交椅论座次,李佑占不到前五,也是排到前十的好汉,即使放在全县也是有点名头的人物。这点导致他心态在普通人面前有点膨胀,哪里肯受得了这鸟气。
“这样贪财的贼秃驴,还是出家人吗!”李佑责骂道。把扇子收到怀里,暴起一个耳光打得知客僧眼冒金花耳边雷鸣。以他这身份,不该自己动手的,怎奈李佑蹿红日短,身边没有得力的使唤人代劳。
知客僧猝不及防挨了李佑的大耳光,晕头晕脑挣扎反抗了几下,又真打不过,被李佑一顿拳脚收拾得狼狈而逃。
李佑怒打知客僧,四周一片香客看得是瞠目结舌,不知所以,更有善男信女默念阿弥陀佛佛祖恕罪。
又有人认出了李典史,暗叹果然是名士多古怪疏狂,这李佑半红不黑一个小名士也要如此玩个性。大凡别的名士爱找和尚说禅辩经,显出学问高深来,这李佑却偏要佛前施暴,可是想造出意气为先的游侠儿形象么?炒作啊,必然是炒作,显是为了出名无所不用其极。
这边李佑也后悔了,自己亲自动手毕竟有损体面,毕竟现在他已经不是衙役了,是个有身份的人,定要想个办法弥补。
转眼一看,有个香客似乎是读书人,带着行囊。便上前行个礼,道:“相公可有笔墨么,在下借来一用。”
那书生倒也干脆,拿出笔墨递过来。
李佑挥手在正殿门上写了六句:“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是袈裟披最贪。生民三百六十日,不及僧家半日钱!”
“妙哉!”忽然身后有人高声喝彩道。
李佑转身看去,原来是西水巡检司的老巡检刘大人,他这起什么哄。
第三十八章 曲曲折折的纠结
李佑见了刘巡检暗想,巡检司也是管得到治安的,这里虽不是西水巡检司辖地,但刘巡检喝彩是什么意思?
想的虽多,但行动不敢怠慢,李佑赶紧上前几步作揖道:“不想今日有幸见得刘大人,向来可好。”
刘巡检笑道:“我家孺人和小妾来上香祈愿,吾不耐烦在殿里等候,便出来走动,不想却见到了贤侄好身手。”
怎么又成了你贤侄……李佑赔笑道:“那和尚极端无礼,小吏一时气极粗鲁不文,使刘大人见笑了。”
刘巡检点点头道:“年轻人勇气果敢,也不全是坏事。本官一直以为你文弱,没想到你也有强横一面,不过再想到你的家世也就不奇怪了。”
这刘巡检的话,从妙哉到这句赞赏,李佑一直参不透,感觉比那黄师爷的话还要绕弯子。难道巡检司缺人手了,刘巡检想把他拉过去当武夫打手?
此时几个僧人手持棍棒从后院冲了出来,带头的正是那知客僧,看见李佑就要围过来。
“滚!”刘巡检一声厉喝。他当年应募从军剿过匪灭过寇,近十几年身为巡检又负责县境西部一带捕盗、追逃、缉私之类的事情,这几个和尚的阵仗真不放眼里。
知客僧确实因接客接多了,有几分眼力,那刘巡检一身武官袍带,他给认出来了,晓得这人是个官,于是就不敢再过来。
“多谢大人解围,小吏告辞回衙了。”李佑拜别道。
刘巡检却道:“贤侄后会有期。”
刘巡检每句都是话里带着话,貌似十分欣赏他?偏偏也不讲清楚明白,李佑真是懒得猜测。反正小爷和你没什么机会打交道,你一个只负责在县域边境缉私捕盗的九品武官也管不到县衙。
打了和尚李佑根本不担心,他看得出来,知县大老爷正统得很,对占田占地却不缴税、不纳粮、不服役的僧道之流根本不待见。一个普通和尚打就打了,知县不去计较,别人又能怎样?上司的看法就是他的做法,别人有意见也是无可奈何。与其费尽口舌与惯会嘴上功夫的和尚辩论,真不如直接殴打来得解气。
至于求神作法之事,李佑也有了些新主意。少了屠户非要吃带毛猪?本国各种神仙太多了,门类十分齐全,神力资源丰富得很。
回到县衙,李佑便命令手下两个书吏去找来本县神庙单子,自己要细细思量一番怎么操作。这样李典史躲在公房暂时轻松了一天。
转眼到七月初四,午后,眼看身边无事,李佑装模作样品了两口茶,准备打个盹混过这一下午。忽然有门子来报:“有人自称是先生家里的小厮,名叫义哥儿,要见先生。”
肯定是家里有急事啊,不然义哥儿不在住所等候,竟然跑到县衙来找人,李佑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