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143/307页


  曾经她是那样鲜活和美好。
  而如今,她任由御医在她右臂上插满了针,心如死灰地沉默着。
  她有一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睛,马骢是个词穷的人,只记得幼时两人见面时,她总会眯起眼睛轻快地叫他“骢哥哥”,只记得那时她的双眸如同天空繁星,总是闪烁着清澈的光芒。此刻,这双通透的眼睛,却死死地闭着。长睫微微颤动,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又似乎只是在休息。
  反正就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哪里知道,李慕儿不是不想看他,完完全全是不敢看他。
  一想到自己不告而别,最后沦落到这种地步,李慕儿就恨死了自己,恼死了自己。
  这几个月来,她不止一次地回想过,而这些回想汇集成两个字,就是假如。
  假如当初她遵从了旨意,嫁马骢为妻,她的手臂是不是就不会残废?
  假如马骢一家愿意接受她,银耳是不是也不会出事?
  一切是不是都会好好的?
  李慕儿冷笑了一声。自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这样自私。
  马骢凭什么为她承担这一切?
  御医收完针起身,她才张开眼睛,抬首道谢。
  而这一抬首,便瞥见了马骢满脸心疼的神色。
  “凌老先生慢走。”他送御医至门外,转身凝着她问,“慕儿,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从前可是什么事都会告诉骢哥哥的。”
  李慕儿躲避着他的眼神,转身折回床边,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马骢心急,“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十个月,整整十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找你!”
  十个月。
  整整十个月。
  李慕儿心口又有些痛。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不怪你,我也不会强迫你。可你现在已经弄成这个样子了,为何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李慕儿没有回应。
  马骢亦默了半晌,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先帮你疗伤,等你想通了再告诉我吧。”
  “不用了,”李慕儿坐在床尾,头也不抬,“你走吧。”
  好好坏坏就这样了,何苦再浪费他的功力。
  马骢刚跨出的脚步木木停下,看着她一脸排斥的表情,想到她伤了牟斌和锦衣卫的兄弟,不禁懊恼,“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漠。”
  话一摔下,转身便出了门。

  ☆、第一五二章 青岩入宫

  边往乾清宫走着,马骢心里边升起了无限的后悔。
  也许是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紧张情绪终于爆发,也许是怪她在外面遇了难处也没有想过找他,也许只是懊恼她的手不能动弹而自己帮不了她。
  总之他凶她了。居然凶她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殿门口,还未跨进门槛,马骢便觉得里头气氛不对。
  朱祐樘站在桌案前,双手支在案上,背影看起来有些不稳。一旁何文鼎正蹲在地上颤着手收拾打碎的茶盏。
  “微臣参见皇上。”
  马骢步到钱福身边行礼,侧头便发现钱福也是一脸的惊愕。
  这是什么情况?
  马骢强装镇定,“皇上,凌老先生今日已为她施完针,似乎还未见什么效果……”
  “马骢,”朱祐樘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她为何会冲破内力?”
  马骢愣了愣,“臣也不清楚。如果气血受了强烈冲击,比如被人打伤,或是受了什么刺激,都有可能……”
  “比如生产呢?”
  马骢再次被打断,心里愈发吃惊,“生……生产?生产要耗费巨大心力,也许,也许会的……臣封她内力时,没有考虑过这些……”
  朱祐樘再不言语,转身大步冲向殿外。
  却被钱福叫住,“皇上,您现在前去逼问莹中,恐怕她也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此事蹊跷的很,银耳失踪了,孩子又在哪里?这些想必就是莹中的心结,如若贸然问起,微臣怕她再受刺激。”
  朱祐樘回头望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一丝茫然。
  钱福继续道:“皇上,恕微臣斗胆提议,不如宣青岩进宫陪伴。莹中一向喜爱敬重青岩,况且臣以为,此时她也需要有个闺中密友从旁引导。”
  “可是朕的孩子流落在外,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办?”
  朱祐樘的声音很小,可马骢却听得一个激灵。
  生产?孩子?
  她和皇上的孩子!
  “皇兄,”一直沉默的兴王此时也上前一步附和,“钱大人所言甚是,臣弟觉得,既然莹中姐姐没有要急着回去找孩子的意思,那孩子或许在她很放心的人手中。”
  也或许……兴王不敢转述嬷嬷那句“不许在她面前提起孩子”,这句话无疑让他内心有一股很不祥的预感。
  朱祐樘思忖了半晌,在脑海中权衡了所有利弊,终于点头应是,派钱福去接何青岩入宫。
  …………………………
  钱福与何青岩同乘一辆马车,往紫禁城的方向行着。
  光影打在马车窗户纸上,细碎婆娑,一路上气氛恰到好处,两人却相顾无言。
  自从李慕儿失踪后,他们二人信中交谈最多的,便是她的下落。此刻人终于找着了,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尤其是何青岩,一想到兴王娶亲那晚,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钱福看在眼里,知她内疚,宽慰道:“青岩,莹中她不会怪你的。她那晚心狠手辣,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是我家那个善良忍让的妹子,你不必介怀。”
  听得何青岩反而眼角湿润了起来。
  钱福忙道:“青岩,莹中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你若是这个样子去见她,更要惹她伤心了。”
  何青岩深深吁出一口气,“我是真的心疼她。我不能想象,她独自在外,怀着身孕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一定很无助,可我们却都不在她身边。现在她还弄坏了一只手,使不了双剑,跳不了舞,她心里的苦,我都明白。”
  “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她的手臂一定能医好的。”钱福说完眼神黯了黯,突然想起一桩事情,“青岩,那凌云凌老先生,精通针灸疗法,擅治疑难杂症,为何莹中曾求皇上派他为你看病?”
  何青岩怔住。
  “青岩?”
  直到钱福开口提醒,她才遮遮掩掩地回答:“哦,没什么大病。你知道,我也懂些医术,凌老先生是大家,我自然借故向他讨教一番。”
  钱福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马车也恰时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何青岩第一次进宫,寻常民间女子进宫,多少都会不受控制地左顾右盼。这紫禁城对在其间者是牢笼,对遥遥望着的女子,却是梦想之处。
  可何青岩目不斜视,丝毫不为这宫中壮丽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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