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164/307页


  冯月言很客气,“小姐说得不错。照理说进门都是贵客,冯家不敢怠慢。可今日来得都是熟人,小女实在想不出,是多少价钱,能让我家客人将这号牌易了主?”
  “我三人光明正大进来,必有我们的本事。我议的不是俗物,而是本事。冯小姐办此盛会,想必也不是为了换得‘上清童子’三千,何不宽宽心,别在乎这些小事,也让我等开开眼界。况且,说不定我还能凭我本事,易主几样宝贝呢。”
  李慕儿望着她平凡无奇,却自信满满的眉眼,当真生出几分好奇。
  冯月言大概也是这样认为,她展颜一笑,带着几分无奈道:“姑娘真是好口才!如此,便请几位留下一观吧。若有看的中意的,大可凭着本事,斩获二三。”
  那姑娘眼含深意地望着冯月言,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李慕儿没能听到她们的话语,正在疑惑,旁边牟斌突然问道:“‘上清童子’是什么意思?”
  “上清童子?”李慕儿不知牟斌何意,耐心解释道,“‘上清童子’是钱的隐称。相传唐代贞观年间,有位中书舍人岑文本,常到山中避暑。一天,有个自称‘上清童子元宝’的人求见,两人谈得甚为投机。童子走时,岑文本起身相送。不料,刚走出山亭,童子忽然不见了。第二日,童子再次来访,岑文本派人暗中跟踪,童子也在墙角处消失。岑文本十分诧异,当即命人掘地三尺,发现有一古墓,墓中了无余物,只有铜钱一枚。岑文本这才醒悟,原来‘上清童子’是铜钱名,‘元宝’乃钱文。后来就有少许文人,据此称钱财为‘上清童子’。牟斌,你问这个做什么?”
  牟斌抬下巴努努下面,“那姑娘说的。”
  李慕儿再回首,发现三人已名正言顺地入了座,便实在忍不住多看几眼,并频频点头。
  这姑娘,果然不简单。
  …………………………
  冯月言很快来到了房内。
  马骢起身为她挪座,惹得她又脸红起来,一揖道:“多谢马同知。”
  方才匆匆一瞥,李慕儿这会儿才好好打量起冯月言来。她今日穿的比在府中华丽些,短袄通袖是织金柿蒂形翔凤纹,裙上也箍有金彩膝襕。这样行云流水颜色厚重的衣裳极为挑人,而她身材修长高挑,皮肤柔嫩白皙,穿着最合适不过了。
  几个女孩子不免夸赞了她几句,她小脸俊红,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马骢。马骢此时倒是表现极好,大方坐她身边,主动为她倒茶,还关心道:“冯小姐,刚才那几个人,没什么问题吧?有任何不妥,你尽管告诉在下。”
  冯月言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倒垂,隐约可见酒窝里的清甜,“无妨,大概是慕名而来的外地客人,想换些好东西。”
  “换?”众人一声齐呼。
  “哦,你们还不知道吧。今日要出售的是三年来冯家所有字号中最好的货物,虽说需竞价,可最不值钱的便是金银铜币了。如果能以稀罕事物来交换,是为次佳。若是难得的孤品,那身外之物全然无用,同为竞价者必须以一技之长,打败对手,方得此物。”
  “真是有趣,”戴琼莲不禁抚掌,“如此一来这枯燥的竞价拍卖倒是有趣许多了。”
  何青岩也点头道:“难怪诸多小姐都是结伴而来,原是为了相互照应,相互扶持吧?”
  “嗯,的确如此。今儿个来的有闺阁千金,有名门贵妇,有勾阑艺妓,也有为情人求一心爱之物的公子哥儿,”冯月言环视了几人一圈,“过会儿你们便会知道,这后苑香闺中,可是不乏卧虎藏龙之辈,真真能叫人大开眼界呢!”
  说笑间外头也开始热闹起来,冯老爷一番客套的说辞铿锵有力,充斥着整个澹烟楼。而后是各大掌柜献宝,从用白色茉莉花仁提炼而成的“珍珠粉”以及用玉簪花合胡粉制成玉簪之状的“玉簪粉”,仿波斯人而制的上好螺子黛,到设计精巧独一无二的脂粉奁,可谓千娇百媚应有尽有。
  几个掌柜也不愧是生意人,吆喝之声隔着老远也如在耳畔,女子之间的喧闹声完全盖不过。戴琼莲已趴在窗口惊叹了半天,其他几人终于忍不住,也纷纷来到窗边观赏。
  楼下气氛已开始沸腾,正如冯月言所说,用金银财宝买卖,不过图个热闹,毫无看点。一物换一物的,多见稀奇宝贝,十分有趣。可众人最期待的,自然是将要拿出看家本领来一较高下的姑娘们。
  “这瓶‘露花油’,比起姑娘们日常所用桑汁儿头油或是兰膏,更为香气馥烈,泽发生光。制作工艺繁琐,柜上三人花了足足七日七夜,才酿成此一份而已……”
  终于,一掌柜搬出当家宝贝。顷刻间雅间内陆续有女子走出,想要一试。只是,这其中有擅乐理的,有攻诗词的,有穿舞衣的,不同长项的人走到一起,比试什么就成了问题。
  李慕儿好奇欲问冯月言,她却未卜先知,解释道:“恩人别着急,我们家的掌柜都不一般,自会出题。”
  李慕儿摆摆手,“冯小姐莫再叫我恩人了,听来实在生分得很,叫我莹中便是。”
  “好,莹中,那你也唤我月言即可。马同知,也唤我月言吧。”
  她的脸又不自主地红起来,马骢一脸无措,牟斌看得着急,直用手肘怼他,“成成成,那你叫他骢哥,莹中就是这样叫他的。”
  “去你的,多事儿。”马骢一拳头挥在牟斌腹部,疼得他咧嘴。几人看得好笑,又听楼下掌柜掷地有声道:
  “皎皎白纻白且鲜,将作春衫称少年。裁缝长短不能定,自持刀尺向姑前。复恐兰膏污纤指,常遣傍人收堕珥。衣裳著时寒食下,还把玉鞭鞭白马。这局,比的是女红。以半炷香为限,哪家小姐能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绣出最精致的图纹,便为胜者。”

  ☆、第一七八章 跋扈女子

  议论声四起,片刻即有小厮取来工具递于就位的姑娘们。李慕儿不禁笑语:“儿时家中母亲做女红时,缝几针便要往发上篦几下,我便问她为何?她告诉我,因发上有头油,篦几下针就不涩了,缝起来省劲。掌柜居然让人比女红赢这头油,当真有趣。”
  冯月言闻言没有多想,立刻接道:“莹中若想为母亲赢得这‘露花油’,也可以去试一试啊。”
  李慕儿摇摇头,“我不会女红,母亲也已仙去了。”
  马骢心疼地凝住了她。
  “怪月言多嘴了,”冯月言尴尬,还想道歉,李慕儿已打断她道,“月言,我还有一个疑问,一会儿谁做仲裁,评这长短高低?”
  冯月言莞尔,颊上的酒窝愈加深了,“所谓长短高低,向来是莫衷一是的。爹爹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我的喜好,自然是由我来评判了。”
  “原来如此,冯老爷对你真好。”李慕儿眼睛无神望着窗外,“京城中定有许多名门望族愿与月言交好吧?”
  “月言交友,向来挑剔。”冯月言以笑语结尾。
  ……………………
  说笑间,楼下第二个掌柜已开始出题,比的是琴。
  冯月言还在为第一轮绣出的一片花瓣和一个纹样而犹豫,李慕儿和马骢牟斌则已经纷纷望向了何青岩,惹得她嗔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指望我去为你们赢一物件吗?”
  众人齐笑,可不敢逼她!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光,听着楼下一个个美人悠然婉转的琴音,李慕儿心情不错,还嬉笑着打趣道:“月言,你怎么还在纠结前一轮,这第二轮眼看都要结束了。”
  “不会,我听着呢!”
  冯月言的话音未落,底下突然喧闹起来,一个男子声音传来:“这些比试实在无聊,若是你上场,必定将她们都比了下去,岂不下她们面子?”
  好大的口气!
  李慕儿垂眼一看,竟又是那个嚣张男子。
  一直忙着看热闹,都没有再注意他们三人。此刻才发现,他们桌上的茶点丝毫未动,也还没有什么收获,两手空空地看着台上。
  只不过男子脸上充满傲慢,妇人和姑娘却十分淡漠。
  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姑娘似乎蹙了眉,透出一丝不安。
  冯老爷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桌边不远处,闻言倒也不恼,只是客气地拱手道:“公子若是不服,大可上前一试。各位都是凭本事赢取个妆台小物,胜负无需太过介怀。”
  男子一声冷哼,“好啊!”转头又对姑娘耳语了几句,姑娘便点点头,起身走到前排。
  李慕儿没有落下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此刻,是又恢复了最初的灵动。
  “小女子什么都没有准备,这轮既是比琴,可有美人愿意借琴一用?”
  前面刚弹奏完的女子还未下台,到底是大家闺秀,毫不介怀道:“姑娘用我的便是。”
  “多谢美人,”姑娘一面走上去,一面不似寻常闺阁地轻薄笑道,“等小女子赢了彩头,便回敬给美人。”
  底下又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好奇她的实力,有的则鄙夷她的自信。
  直到琴声响起,全场寂静。
  她弹琴浑然不似前面几位姑娘那般温婉轻缓,而是直奔主题,手指灵活翻动,急越如飞,琤琮如溅瀑下赴,仿佛要将人带到一片广阔草原上,天高地阔任君翱翔。
  连李慕儿这样不懂琴的人都知道,她这分明是在炫技!
  至于这“技”好不好,炫得成不成功,从何青岩的眼神里,李慕儿已窥出一二,“青岩姐?”
  何青岩立即领会她的意思,回话道:“嗯,弹得确实好。指法娴熟,难度颇高。”
  “我却觉得,太过激进。”冯月言此时也已回到窗口,插嘴道。
  李慕儿不语,看着楼下女子们竟被生生吓住不敢再上去弹奏,只能无奈摇头。
  不过决定权仍在冯月言这里。冯月言也不着急评判,打了个手势叫掌柜继续下一轮比试。
  “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有记:‘贵妃每至夏月,常衣轻绡,使侍儿交扇鼓风,犹不解其热。每有汗出,红腻而多香,或拭之于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红也。’说的呢,是唐朝的杨贵妃,因为涂抹了脂粉的缘故,连汗水都染成了红色。下面这盒胭脂,才是本店孤品中的孤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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