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209/307页


  她知道,太皇太后一定会派她去,因为她是李家余孽,太皇太后一要试探她是否另有图谋,二要看看荆王是否另有图谋,三,则可以了解,李家与荆王、乃至刘吉,是否有所勾结。
  她却主动入了太皇太后的瓮!
  “女学士,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李慕儿扑通一声跪下,没有半分惧怕的样子。她想出这一招,早已做好挨他骂的准备,可是她与墨恩之间的恩怨,她必须自己亲自去了结。
  何况,她比萧敬他们,有一天然的优势。
  “皇上,你仔细想想,我虽然从荆王那手下身边逃走了,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已经康复?”
  如果,她还没有好呢?
  真是荒谬,朱祐樘教训道:“你倒想得周到!”
  李慕儿索性顺着他的话道:“皇上说得是。倘若女学士尚在他的控制之中,他自然会无所顾忌,再次将我押在身边,派以任务,甚至进入荆王府。我与几位大人里应外合,方能查清真相,不至于被荆王这地头蛇迷惑了视野,看不真切。”
  她字字句句何其严谨,朱祐樘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她,这必定是次绝佳的谋划。
  如果不是她。
  朱祐樘冷笑了声,语气恢复了淡然,“可是,在这个计划中,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李慕儿抬起头,大眼睛望着他,眨也不眨。
  谁?
  “朕。”
  李慕儿隐约有些头疼,心尖儿却暖了一下。
  “你忽略了,朕已不似从前,将你的安危放在恩人的抉择之后。如果这会伤害到你,朕宁愿再与太皇太后疏离,也要否了她的建议。”
  李慕儿明白他的想法,轻叹口气,声音放柔和了些,“皇上多虑了,微臣懂得自保。”
  “莹中,这里没有外人,你别这样叫我!”

  ☆、第二三三章:君莫辞邀

  他的语气有些凶,不,不是凶,是傲娇。李慕儿听着他轻拍桌子的声音,好气又好笑,有点无奈。
  看来,男人也得哄。
  她站起身来,揉了揉今天跪得都有些发麻的膝盖,挪着步走到了他身边。
  “微臣不叫皇上皇上,那该叫什么?微臣……”
  话语梗在喉咙里,李慕儿蓦地被拥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这个她在关外草原上日思夜想的怀抱。
  小脸有点灼热,李慕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让他拥着,听着他在耳边不冷静的吐气声。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沉着声音道:“莹中,不要去,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朕的心里,有些不安。”
  见她被人害成那样,后怕仍在,自然不安。
  李慕儿眯眯眼,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被他这撒娇的模样迷惑了,遂抬手推开了他一点,正色说道:“阿错,这回我不能依你。你不知道,我做了一件非常糊涂的错事,如果此番我不去,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补救了。”我希望可以正视你的双眸,没有半点亏欠,李慕儿把这句咽在肚中,反问了一句,“你希望我永远活在愧疚中,从此后悔不已吗?”
  她似乎总能抓到他的软肋。
  朱祐樘有些憋闷,又发作不出来。
  好不容易找回她,好不容易看到她好好的,这会儿却被她要挟,又得将她送回虎口,这样的憋屈,谁理解得了?
  朱祐樘兀自不甘,李慕儿却已挣开了他的怀抱,柔声道:“阿错,你曾经告诉过我,人一旦进入一种浮躁的状态,很容易将仇恨放大,失去善良的天性。而我此刻,正是在避免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阿错,我知道,我受控之下,伤了骢哥哥,如果我不将这笔债理智地讨回来,我亦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原来她知道了,原来她说的糊涂错事是指这个?朱祐樘显然会错了意,李慕儿却不知,继续劝道:“我也可以再次没有交代的顾自离开,可我不会了。阿错,当我在茫茫草原上怀念宫里的一砖一瓦时,我便知道,即使此生能得的极少,能留下的极少,可是我这一生,注定是离不开这紫禁城了。”
  也离不开你了。
  “往后大把时光,我不想让这桩事情,留在心头扰我愁绪,阿错,你就让我去试试吧,好不好?”
  言之凿凿,情真意切,朱祐樘哪里还有理由拒绝?
  这冰雪聪明的女子,他无言以对。
  李慕儿见他一个好字始终不肯说出口,干脆耍赖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朱祐樘愤而背过身去。
  这就真算是默许了。
  李慕儿笑着松了口气,轻拍了拍他的背。
  待朱祐樘转过来时,她手上不知何时从何处变出了个毽子来,歪着脑袋冲他问道:“时候尚早,踢会儿毽子吧。”
  膝若轴,腰如绵,纵身猿,着地燕……
  朱祐樘最终没有参与,可望着她如初识那般欢畅的模样,恍然觉得,也许她是对的。她的生命中有许多的事,许多的人,恐怕他不能替她决断。
  唯有默默支持,暗中保护她吧。
  ………………
  李慕儿也是才知道,何青岩之父何文鼎,其实在她身份暴露之前,就已经辞去官职,早已不是什么刑部尚书。此次朱祐樘派去蕲州与她们一起行事的,是刑部右侍郎戴珊。马骢有伤在身,此次未能随行,锦衣卫派出的是与他同级的指挥同知孙瓒。
  即便二人都是这般位高权重之士,可践行的派头,却远不及李慕儿粗!
  这不,钱府今晚门庭喧闹,显然又是要帮她将接风与送行一道办了。
  倒也没太高调,怕被人发现泄露了行踪,来的都是些熟人:牟斌马骢自不必说,还有兴王夫妇,以及“救”过她的冯月言。
  派头大就大在,朱祐樘自然是要到场的。
  只是李慕儿哪还有暇顾及他,忙着与一众久未逢面的好友寒暄。
  兴王夫妇,看起来似乎又长个了,尤其是兴王。可两人坐在一起,还是那般欢喜冤家的模样,总是闹出些笑话来,叫人开心。
  冯月言似乎有些尴尬无措,不知该怎样面对李慕儿。李慕儿亦没想到会再见她,反倒一脸笑容,靠过去轻声安慰道:“冯小姐不必自责,我知道当时你也是一番好意,其中的误会,想必你是猜不透的。”
  冯月言闻言点点头,“那晚他们都说你凶多吉少,我刚一出门,就看见兴王匆匆而来,我以为,皇上真要杀你。我想帮……帮你,就想出了劫狱的坏主意。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幸让鞑靼人虏了你去。那个其木格,她说她很看重你,我想,她们不会亏待你。如果在京城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另谋出路……”
  说到最后她底气愈发不足,拿起酒杯闷头灌了杯酒。
  李慕儿神色淡然,心中却一声轻响。
  她初衷的确是帮她没错,可她似乎忘了说最关键的后续。
  即便不知道朱祐樘对她最后的审判究竟是什么,但马骢满世界找她,冯月言一定知道。
  她却选择了沉默。
  李慕儿瞄了眼马骢,果然在感情面前,是最容易迷失自我的。
  视线所经之处,瞄到了独坐一隅的钱福,他看起来格外的寂寥。
  何乔新告老归田,何青岩亦转身离开。连李慕儿都会在想起何青岩时心尖微痛,何况钱福?
  银耳、何青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她们?
  而还在眼前的,就愈加要珍惜了。
  李慕儿看了眼众人,举杯叹了声,拿筷子轻敲酒杯道:“至此酒未凉,击箸而笑。我起咏叹调,君莫辞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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