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239/3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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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往外行,经过小半个后院,到处都是女子的哀嚎声,以及男子想要违逆却被强行拿下的争执声。
  无一不显示着荆王府的落败。
  唯有到达茆音的小院时,李慕儿才感受到一股难得的祥和。
  她自然是要进去再见茆音一面的。
  马骢没有阻止,便在院外等着。李慕儿孤身进门,只见茆音正对镜梳理着长发,恍然不知门外是何天地的模样。
  李慕儿忽地想起何氏。
  她们二人,其实都帮了李慕儿大忙。
  只不过一个靠付出了生命,一个是靠付出了尊严。
  正这样想着,眼前背着她的茆音倏地开口:“变天了?”
  “嗯,”李慕儿轻声应道,“王妃,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茆音呵呵笑出了声,“你觉得我还配有自己的打算吗?”
  “配。”李慕儿坚定道,“我会将你的功劳,禀告皇上,皇上会念……”
  茆音猛地打断了她:“娘子,你说,他日外人知晓了我都昌王妃与她都梁王妃,会作何评价?嗯?作何比较?”
  李慕儿自然答不出,茆音便自语道:“一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个,则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我明白王妃你不是这样的……”
  “你明白又有何用?我想回都昌王府,府里的人,我的孩儿,他们能明白吗?”茆音絮絮说着,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到衣橱边,打开柜门暗处,拿出一套鲜亮的服装来,李慕儿定睛一看,那应当是她王妃的冠服。
  她居然将都昌王妃的冠服藏在荆王府这许多年!
  她居然能将都昌王妃的冠服藏在荆王府这许多年!
  李慕儿还在感慨,就见她一步步朝她走来,冠服上的珠宝在烛火映衬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可她却双手将之托起,递予李慕儿道:“民女茆音,请求皇上收回都昌王妃的封号、冠服,将民女贬为庶人。唯有一愿,让我回到那并不认识母亲的小王爷身边,用余生默默看着他,伴着他……”
  这又是何苦?
  李慕儿最终只是伸出双手稳稳接过那华服,低头轻轻地应了声。
  她没有办法拒绝。她知道,茆音或许没有预料过会有这么一天,却一定考虑清楚,当有这么一天时,自己应该怎么做。
  ……………………
  出了茆音小院,没走几步就来到花厅。回廊上樟木明亮,瓦台清凉。往常教习小少爷的书房,就在不远处。
  李慕儿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功夫,抬了脚就往前殿走。却不料迎面猛然撞过来一个小人,扑到他怀里就是一顿痛哭。
  不消说,定是小少爷朱祐檩了。
  “老师,他们说我父王犯事儿被抓了,我父王犯了什么事儿?父王是蕲州城最大的,谁敢抓他?”
  李慕儿抿了抿嘴唇,搀住他手臂半蹲了下来,得以与他平视,“檩儿,蕲州城从来不是王爷最大。这世上,也从来不存在什么最大之说。你父王确实犯事儿了,他做错了事情,就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起责任来。”李慕儿顿了顿,摸摸他的头继续道,“檩儿是个好孩子,没有做错事,老师向你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老师怎么保证?”
  李慕儿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张氏。她亦大步冲了过来,用力拽过小少爷拥回了自己怀里。也许是她的动作太过挑衅,马骢一个箭步挡在了李慕儿身前,满眼厉色望着她,毫无对她身份的尊敬。
  “老师好大的气派!”张氏意料之中的冷语,“利用我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老师难道不会有半分愧疚吗?”
  愧疚?自然有。
  李慕儿不敢跨进书房,不正是因为如此?
  可愧疚也只限于对小小檩儿,对于张氏与周鑑,李慕儿可没有多余的感情分给他们。
  “王妃,如果不是你一心想要争名夺利,又岂会被在下利用?”李慕儿又看了一眼小少爷,他已渐渐止了哭泣,似懂非懂地回望着她。李慕儿冲他笑笑,道,“沙沉流水水尚清,鸟穿浮云云不惊,管他尘世多喧嚣,静我凡心功与名。檩儿,记住,平凡与困苦,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是名利,常常会蒙蔽了人们的眼睛,比如你父王,比如你兄长。以后,千万不要学他们。”
  小少爷居然在张氏怀里,重重点了点头。
  李慕儿欣慰,果然没有看错这孩子。话锋一转,她问道:“老师对不起你,你想罚老师什么?”
  小少爷眉头拧了起来,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倒是马骢,已听出个是非对错来,便打圆场道:“她会竖蜻蜓,罚她竖蜻蜓吧!”
  小少爷点点头,李慕儿感激地看了马骢一眼,旋身来到一旁空地,将裙角裹好,猛地倒立了起来。
  眼前人来人往,都成了一幅倒像,这荆王府,也从此翻了一副天地……

  ☆、第二七一章:押解回京

  荆王府的一场闹剧终于落幕。荆王的家眷小厮们被留在蕲州本地听候发落,而他与一干主脑,则在重兵押解之下进了京。
  这入京的过程中,长途跋涉,重兵之重,时时刻刻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孙瓒与戴珊打马在前,萧敬在中间观察着囚笼中的荆王等人。李慕儿不太想出现在他们面前,便稍远地跟在后面。
  马骢自然是陪着她。
  李慕儿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马骢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与她闲聊道:“慕儿,你知道荆王府门前的‘金门槛’吗?”
  “金门槛?”李慕儿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是进出府第时必经的那个门槛吗?”
  “嗯。”
  “这样说来,那门槛确实是金光灿灿的。”李慕儿转念问,“有什么典故吗骢哥哥?”
  “嗯,王府西南入口处,有三座六柱牌坊;在六柱牌坊的前面,一块‘文武官员至此下马’的巨碑耸立。在进府第前,还要过这个巨大的门槛,此门槛南北两头用汉白玉雕刻龙首形,中间用石灰、糯米、桐油将一铜制门槛进行浇筑固定,金光灿灿,故此百姓们习惯将此门槛称为‘金门槛’。”马骢耐心为她分析着这一条条的“昔日繁华”,末了安慰道,“金门槛代表了蕲州城至高无上的荆王势力,而今,却失了它的威风。横行霸道蕲州城的荆王终于伏法,你猜百姓们怎么想?”
  李慕儿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遂顺着他的话浅笑问道:“百姓高兴吗?”
  “嗯,高兴,”马骢也笑了起来,大概是急于见到她而赶路的原因,他的肤色较在京城时黑了不少,“慕儿,你帮百姓推倒了金门槛,百姓会感激你的。”
  李慕儿垂了垂眉眼,却很快抬首道:“骢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马骢得意地挑了挑眉。
  李慕儿和他聊了几句,心情确实大有好转,又突然想起什么,不好意思似的问道:“那个,骢哥哥,我还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的人手,足够用了。”
  马骢愣了愣,转头盯着她道:“我是锦衣卫,出行自然要得皇上的指令才行。”
  言下之意,是朱祐樘派他来的。李慕儿顿了顿,又问道:“他还好吗?”
  “好。就是自从收了孙瓒一封急信后,便着急上火,正好遂了我的愿,叫我来寻你了。”
  马骢可当真比从前会讲话了,李慕儿笑笑。那封信,应该是告诉朱祐樘陈家才子不肯帮忙,而李慕儿亲自上阵混进了荆王府吧?
  他是不是急坏了?李慕儿心想。
  是啊,自然是急坏了。
  朱祐樘坐于乾清宫高座上,正第无数次地问何文鼎道:“他们出发几天了?到哪里了?”
  何文鼎微笑着接话:“回皇上,这才没几天。人多车马多,肯定走不快。”
  李慕儿哪里会知道,当朱祐樘得知她进入了荆王府那个虎穴之后,恨不得立即奔到她身边去保护她。奈何蕲州城实在遥遥,一来一回近月,朝事谁能代办?
  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派马骢前去相助。没想到,李慕儿还真有她的本事,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协同萧敬,里应外合,彻底掌握了荆王的犯罪事实。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朱祐樘拿过岸边放着的折扇,在这炎热的七月天里,因为想着远方的那个人已踏上回程,心中竟不自觉有些忐忑与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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