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传奇》第114/213页


我只“啊“了一声,眼泪已是如断了线的珠子,顷刻间便将胸前衣衫打湿了一片。

三郎爱怜地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巾,塞到我的手中,悄声道:“想必是事起突然,你父王仓促之间无法准备,方令双翼使急召你回宫。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元神已先行离体,本来便是有什么话语要交待于你,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十七,你父王待你不同于其他子女,你莫非看不出来么?他前往西海之时,便是只带了你一个女儿,你的四个哥哥,论理说他该让其余三海龙族熟识际会,以便以后四海交往之便,可他一个也不曾带在身边。

你父王不是寻常神仙,家父常言三界之中,当数你父王最是聪明。他看似糊涂纵乐,其实心里清明如镜。他既肯这样对待你,个中必有深意。此时乃是非常之时,你若不先镇定下来,自己乱了方寸,可就负了你父王的一片苦心了。”

我确是方寸已乱,但此时听他谆谆说来,陡然思起以前种种事迹,心中已是认同了七八分。当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强自镇定下来。

四周喧闹极嚣,也无人注意到我二人谈话。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尖声叫道:“夜光!你既说陛下元神离体之前,已留下一封密诏交你宣读,现在我们都已来齐,为何还不宣读?”

我已听出这是父王的青河夫人的声音。她乃青河龙王次女,嫁给父王之后,生下了我的三哥敖厉和四哥敖玄,因此她两个儿子的独特个性,在她身上也奇异般地体现出一种和谐的统一。

她外表温雅,举止娴淑,便是说话也是柔声细气,极尽温柔之能事。这一点与我那性情沉稳的四哥敖玄颇有相似之处。只可惜四哥是真正的崇佛尚和,她却只是个皮相而已。青河夫人的性情毒辣、行为暴虐之处,较之三哥敖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大姐当初在东海未嫁之时,虽说是出了名的脾气坏,但对待她的侍女仆从,只是比较暴躁而已。便是发起作来,通常都是一顿臭骂,烦心起来也不过是鞭苔一顿了事。况且过后偶尔心情好了,还会赐给那个倒霉鬼一盒疗伤灵药。

而青河夫人的毒辣之处,我却是亲眼所见。那一年她的宫中,新近来了一名鲛族少女绿娘。那是鲛族每年按时向龙宫进献的女子之一,因为鲛族地位低下,而族中女子又擅长纺绩,一般都是在龙宫之中充当“织绡娘子”之职,专司织绡一事。有个别相貌特别出色的,也有可能被送入后宫之中,成为各位夫人的近身侍女,那就比织绡娘子的活路要轻省得多了。

而那鲛族少女绿娘,便是因为容貌生得极为秀丽,故此被特别推荐入宫为侍女的。恰好当时青河夫人宫中死了一名专管针指的侍女(死因不明,料想不会是善终),宫中管事便将绿娘送入了青河夫人宫里。

也是绿娘命中该有一劫,恰好那晚父王到青河夫人宫中留宿。青河夫人十分欢喜,早早便令人烧起了香气浓郁的凤髓奇香,又在殿中廊下挂满了夜明珠,案上铺排了四时鲜果佳肴,静候父王到来。

前日宫中新进贡来一盘名为芒果的凡间鲜果,果肉金黄,汁多味美,竟与仙果的滋味也不相上下。青河夫人留了几个,特意此时拿出与父王品尝。父王倒也称好,只是那果子汁水流到手上,又粘又腻,甚是难受。

青河夫人见状,便命人端水来让父王盥洗。端过银盆的侍女,恰巧便是鲛人绿娘。

她尚年少,兼之以前也不曾见过父王御面,心中十分紧张。甫一见到父王,当即跪在地上,高高将银盆举过头顶,身子微微发抖,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有银盆阻挡,父王看不清她的面貌,但见她捧着银盆的那一双手纤若春葱,肤色白腻,指尖饱满红润,有如片片花瓣一般,映着中指上一枚精巧的粉色珠戒,确是十分动人,不由得脱口赞道:“‘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看你的样子,定是出身鲛族。久闻鲛族的女子善绩,果然生得好一双美手。依本王看来,这两句诗倒不似是吟诵天上织女,倒恰似专为你写的一般。便是这枚小小的珠戒,也是十分别致呢。你叫什么名字?”

绿娘心中又喜又羞,侍候父王洗毕,便大起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父王,低声道:“多谢陛下称赞,奴婢小名绿娘,那珠戒乃是奴婢第一滴眼泪所凝结而成的珍珠,所以奴婢将其镶在戒指之上。”

她这一抬起头来,那出众的容色又让父王眼前一亮,笑道:“哦?原来你生得也是这般美丽,怪不得有那样一双纤纤素手、和这玲珑七窍的心肝呢!”

父王宫中美人原多,他说此话也不过是随便赞美而已,并无他意,过后也就忘在脑后了。谁知过了两天,有一日父王正与众夫人嫔妃在殿中玩乐之时,却有一名龙宫侍女,战战兢兢地捧上一只玉盒。

父王并未在意,如愿夫人却极是活泼好奇,当即接过玉盒,口中说道:“这是什么希罕物件?让我先来瞧瞧……”一边已打开了玉盒的盒盖。

只听她蓦地发出一声尖叫,抛开玉盒,也顾不得玉盒里的物事滚到地上,便直扑入父王怀中。父王一瞧滚落在地上的盒中物事,不觉脸色也是一变。

那落在地上的物事,赫然便是一双青白色的纤手,虽然手形十分纤美,但却失去了那种鲜活娇嫩的美丽。断手的中指之上,正戴着那枚熟悉的粉色珠戒。

父王失声叫道:“是绿娘?”

青河夫人倚在一旁的玉椅之上,望着父王和脸色苍白的一众嫔妃,吃吃笑道:“好一双美手,好精致的珠戒,好玲珑七窍的心肝……这不都是陛下夸赞过的物事么?臣妾见陛下喜欢,便命人将它们砍了下来,一齐送与陛下,朝夕赏玩。只是那心肝臣妾看过了,血淋淋的,可是一点也没有玲珑的七窍,臣妾恐惊了圣驾,所以不敢呈到驾前,便随手丢了,陛下可不要辜负了臣妾的一片苦心啊!”

自此之后,整个龙宫之中的所有侍仆,只要一听到青河夫人的名字,无不是头皮发麻。而她宫中侍女,更是成天胆战心惊,一见父王,往往是连影子都不敢露一个。

父王也曾勃然大怒,但绿娘已死,且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奴婢,而青河夫人又为父王生下了两个龙子,地位自然不同。且在三界之中,主杀仆婢也没有偿命之说。父王只得命人杖打青河夫人三十,罚其闭门思过一年。饶是如此,还有络绎不绝的龙族中人前来求情,虽然父王最终赦了青河夫人罪过,但自此之后再也不曾踏入她宫门半步,更说不上什么夫妻的恩爱了。所以敖厉后来尽灭银鲛一族,也不能不说是因母亲之故而迁怒于鲛族。

此时青河夫人敢于质问夜光,自然也是仗着父王元神已去,她生有两子,继承龙位之望要大上许多。

夜光仗剑守在父王床头,面罩寒霜,冷冷说道:“陛下元神离去之前曾对夜光严令,要所有夫人嫔妃、龙子龙女到场之后,方可宣读圣旨。现在十七公主尚在从华山赶回东海路上,公主未到,夜光自然不能宣读!”

青河夫人冷笑一声,道:“那个黄毛丫头算得了什么?继承龙位之人向来都是龙子,区区一个龙女,不等也罢。”

只听另一个女子声音哽咽着道:“青河姐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是龙族女子,我也是龙族女子,我并不曾比你地位低上半分,你生的儿子是陛下的骨肉,我的小十七就不是么?你为何如此要轻贱我的女儿?”

我一听这女子说话之声,不由得心中一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这说话之人,正是我的母亲,清远夫人。

青河夫人不屑地哼一声,正待再要说话,我终于忍受不住,扬声道:“母亲,夜光夫人,十七已经赶回东海!”

夺嗣之争

所有人的眼光都射了过来,虽是形形色色,但却如凡间的白昼里那强烈的阳光,灼得我的皮肤滋滋作响,连头发都似乎要烧了起来。

只见一个装束华贵的宫妆妇人排众而出,柔声说道:“莹儿,你回来啦,你父王他……”她顿了一顿,终是说不下去,一把抽出袖中掖着的绡巾,捂住嘴巴,轻声啜泣起来。那却不是我的母亲清远夫人,而是渭河夫人。

旁边一个锦衣少年连忙扶住了她,一边轻声抚慰,一边唤了我一声:“十七妹。”那正是我的二哥敖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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