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传奇》第57/213页


冷艳高洁、如冰似雪的女子,如姑射山上独居的仙人,偏又带着人世的一抹烟火气息。远观令人仰慕徘徊,近看却又似乎唾手可得,这才是最诱惑这凡间男子之处。

所以,那些投过来的眼光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熟悉和明了于心了:艳羡、贪婪、霸横、甚至是毫不掩饰的垂涎和□……

唯有两道眼光,如清风一般,只在我身上略略一飘,便已掠到一边去了。

我敏锐地转过头去,一眼便看见了正席之上,那端凝矜持的男子。

因为是非正式的筵席,他未着公服,头上随随便便戴着一顶褶青东坡巾,身上是一袭大襟右衽交领纻丝直缀,衣色柔润光亮,澄蓝如洗,虽没绣上半根金丝银线,裁剪却得体考究,穿在他的身上,处处都是说不出的熨贴合适。

席中其余十数人俱是州府官员,个个锦衣华服,花团锦簇一般;唯有他,只是那样闲闲地往椅上一靠,淡淡的两道眉下,便似金银堆中落下一块温润的美玉,繁花丛里生出一枝不染的青莲。

那一刹那,我竟然有些恍惚,恍似是青睘宫中那人的影子,在尘世间附了魂。

无须多说,我自然知道,他便是新任的台州知府大人——唐仲友。

听说他是鹜州金华人氏,二十一岁便中了进士,被委任为陕州西安簿;后以其出众的才识,又中了朝廷特设的宏辞科,几番的官职做下来,终于委了他一个知府之职,开府建牙,也是名动朝野。端的是当得“少年高才、风流文彩”这八字赞语。

自然,我这花中魁首,在一迭声的“佳人当配才郎”“艳福无边,唯有大人可享”的阿谀之声中,被安排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淡淡地一笑,对我点了点头。细长的手指之间,拈着一枝嫣红的桃花,想必是从案上的赤铜花瓶中取出的——他的手指极是灵便,那花枝便在他的指间滴溜溜地转动……既没有我惯常所见的魂销神与,也没有过份肃然的道学气派。

我略欠腰身,对他福了一福,方才在他旁边的锦褥上面坐了下来。却又秋波慢回,从低敛的两弯黛眉之下,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眼角嘴边,微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媚气。

这种眉目之间的小把戏,我是最擅长不过的。

身为官伎,自然不能象良家女子那样举止呆板,言谈无趣。但若太过轻佻妖艳,我又觉得失了自己身份。这种带着三分欲言又止的羞涩、三分我见犹怜的柔弱、三分自艾幽怨的神情之中,如果再加上一分要命的妩媚,天下男子料想是无人能挡。

果然,唐仲友微微一愣,眼中闪动着一种我所熟悉的光亮。

哼,任你道貌岸然,难逃我三尺柔肠。我在心里鄙夷地冷笑了一声,眼中醉人的柔情却是丝毫不减:“知府大人,可否饮尽严蕊敬上的这一杯呢?”

今日为了款待这父母官,桃花馆调动了库中珍藏美酒“流溪醇”,甚至连所布酒具都是极为名贵的古董。我混迹人间欢场之地,眼力自是不差,早已认出我手中的酒具是北宋黄金樽,这位太守大人面前的青铜酒具居然还是出自春秋时期郑国的浮云爵。

小怜手提细腰铜酒壶,乖巧地在他面前的浮云爵中斟满了美酒,酒香醇厚,经温热的人气一蒸,顿时在席间四溢开来。

我佯作娇羞地一手举起金樽,另一手本握着一块银底洒花绢丝帕子,也有意无意地轻轻一甩,一缕幽香悄然逸出,那是我精心选用的百合甜香,更是令人魂销神与。

底下官员顿时起哄,非要他承受美人深恩不可。

武陵人醉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含笑着迎上他的眸光,并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

隔近了看他,我突然发现,这个官高位显的男子,显得是那样的年轻。他仍然有着润洁而白净的肌肤,并没有被过多的酒色之气,染成其他官员的那种难看的猪肝色;浓淡适宜的两道长眉,象是国画长卷上那墨迹缈然的远山;而那双明亮而坦然的眼睛,更如同冬日里养植水仙的玉盘之中,那浸在水里用来装饰用的黑水晶石子,闪动着灿然而柔和的光辉。

此时那一双水晶石般的眼眸,虽是在凝视着我,其中的光亮却渐渐灭了。他身子在椅中轻轻一动,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面上仍是带着那种闲雅的笑意,说道:“美人心意,本官自然是领了,只是本官向来谨守养生之道,喝酒伤身,除是君父所赐不敢辞,其余应酬我一概是不沾杯的。见谅,见谅。”

言毕又低下头去,专注地去拈弄花枝,有几片嫣红的花瓣从他的白晳修长的指间,悠悠飘落到了地下,还有一片花瓣恋恋不舍一般,轻沾在他的衣角之上。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幅景象,对席上已开始的歌舞和身边容光照人的我都视若不见,仿佛我们这些活色生香的解语花,竟还比不上他手中那枝毫无生命的桃花。

我心头有些微怒,从入教坊至今,王孙公子看过无数,比唐仲友身份更贵重者也大有人在,还从未有一个男子敢如此轻视于我严蕊。

正暗暗思量之间,突然听到近旁席上一阵喧闹,还有女子咯咯的笑声,却是坊中姐妹香奴。唐仲友眉头微微一蹙,将手中花枝丢在案上,却没有开言。那边席上却有个穿锦袍的官员推开身边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醉意熏然地对着唐仲友行了一礼,说道:“大人,下官们方才商量、商量,想出个新点子来乐乐,不知……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唐仲友微笑道:“李大人和各位同僚又有什么新点子?本府洗耳恭听。”

那李大人看来已有了好几分醉意,说道:“咱们不搞那些猜拳行令的把戏,也……也……也不听□们唱的那些……那些个……酸溜溜的小曲儿……呃!”

他打了个令人作呕的酒嗝,继续说道:“咱们来些……有情趣够高雅的玩艺儿,就以诗相和,凡座中同僚,人人都推不得要做上一首,由知府大人评出胜者……这胜者可任意挑选……呃……座中美人之一做陪,哈哈,也让这些□们……呃……看看咱们的风流高量!如……如何?”

他此言一出,男人们自然是受到香艳想象的剌激,高声叫好,众妓却立刻娇嗔大作,一时莺声燕语不绝于耳。香奴本是坐在他左旁的,此时更是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到了他的身上,娇声道:“李大人,读书做学问本就是你们男人的事情,象奴家这样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大人哪能拿这个来赢奴家姐妹呢?奴家姐妹又不是小猫小狗、珠宝玉石!”

那李大人大手一挥,将香奴搂在怀中,“吧咂”一声亲了个嘴儿,哈哈大笑道:“你们女人……本来便如小猫……小狗、珠宝玉石一般,还不是……呃……有才有德者据之?”

他一头里说,一头里眼光却放肆地瞄到了我的脸上,眼中尽是淫邪之意。

我又在心中冷笑一声。这李振绪只是个小小的士曹参军,掌地方婚姻、田土、诉讼之事,平日里虽与我有几面之缘,但我向来都是陪着各府高官,自然是没有他的份子。此时他按捺不住,终于想借机来亲我芳泽了,却也明白自己与知府唐仲友不能明争,口上说得好听,是请知府大人来评判优劣,实则已巧妙地将唐仲友排除在外。

但听他一口一个“□”,委实是难听之至,说出此等鄙夷女人的话语,也不想想我严蕊会否如平常女子一样依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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