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绘春全集》第134/157页


姜婉如并没有听到他的话,怕冷地往火堆旁靠近一点,又睡了过去。江无邪怕烤痛了她,又将明火往旁边移了一点。

她病了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三个多月了,不病才怪而且,她本就有伤在身想到这些,江无邪心中的内疚又增加了几分。当初她为了救他们主仆三人,自残地在胸口刺了两下。路上虽有延医诊治,但到漠北时,她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行至过风谷时,突逢雪崩。姜婉如借着会些功夫和车夫一道拼命将江无邪和江全救了出来。车夫却不幸遇难所幸马虽然死了,但尸体并没有埋得太深。这匹马成了他们这几个月来最主要的口粮。

姜婉如武功平平、琴棋书画略懂、野外生存技能粗知。无一精通,却也能勉强能安顿好困在过风谷中三人的生计。最初的日子,因着江无邪右腿受伤,不能受寒。而江全虽是个下人也不会做野外谋生的粗活。姜婉如竟成了三人之中挑起大梁的主心骨。她旧伤未愈,强撑着将埋于雪中的马尸挖出来肢解成块,搬到三人临时找到的小山洞中。过风谷的山峰高耸入云,山顶的积雪塌下来掩埋住了山脚的大片树木。姜婉如在江无邪养伤的一个多月时间四处奔走,寻找尚未被埋实的树木,折些枯枝生火烤肉。

等到江无邪的伤养好后,他们试着寻找出谷之路。却绝望地发现,他们所处的这个小山谷四周都被积雪封死要想出去,只得等到雪融之时。而山脚下的雪融至少得等到四月同时,雪融也会引发雪崩以前的过风谷,只是山顶积雪,今年山脚的积雪无论哪一处发生崩塌,他们都有可能被掩埋在积雪之中和江无邪带出来的那个忠心的车夫一样长眠于过风谷不过,江无邪没有绝望。他料定,无论是天朝还是漠北,都不愿意让这些积雪阻断两国的疏通何况,等到夏日来临,雪水融化,又会引发新一轮灾祸天朝和漠北一定在想办法在雪融之前将这条要道疏通于是,他们在过风谷中执著而又艰难地活了下来一匹马的跟本不够三个人撑到四月每日三餐都就着雪团啃马肉,姜婉如吃得越来越少。江全、江无邪也是不饿到极致不肯轻易动口。尽管这样,那匹马还是没能撑到有人疏通过风谷三月春回,不少鸟雀由此过往。姜婉如以树枝作箭矢,硬是猎下不少飞鸟贮存着备用。而柴禾却越来越难找了这天,三人分头出去寻找未被埋实的树木,以折取更多的柴禾。江无邪和江全在日落时分回到洞里,姜婉如迟迟未归等到他们找到她时,她已气息奄奄。她的身旁还有不少折断的枯枝洞中渐渐暗了下来,洞口被江全寻来的树枝虚掩着。所幸这些日子来并没有再象刚刚困在谷中时那样下暴雨。

姜婉如身上盖着江无邪的外袍。她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纤巧的眉头皱成一团。不知是身上的痛楚加深了还是梦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她断断续续地呻吟着,额上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

“小姜,小姜……快醒醒”江无邪柔声唤道。

“痛啊……”姜婉如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转了个身,侧身睡着,将背部正对着火堆。

这一声呼痛像极了虞笑嫣江无邪心神一荡,立刻又被姜婉如背上的湿痕惊呆了她背部的衣衫紧紧地帖在身上,背心有巴掌大的一团分明不是汗湿,黄黄的,在破旧的白衫上显得触目惊心被困谷中三个月了,他们一直只能用雪来清洗脸和手。偶尔太阳极好的日子,他们也会在谷中找个地方用积雪匆匆清洗身上。所以,江无邪闻到姜婉如背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异味时,惊觉情况不妙“二爷,小姐她醒来了么?”夹杂着洞外的寒气,江全进来了,放下一大堆干树枝。江无邪认下姜婉如作义妹,他最初心里不服。可姜婉如舍命相救,又一直任劳任怨地照顾他们主仆二人,江全现在已完全认定她是江家小姐了。“今天运气不错,又找到了这些柴禾。洞口的那些树条过两天或许就能烧得着了。明日我再去折些湿的回来晾着。小姐病着,可不能让她再受冻了”

“江全,你说她这是怎么了?”江无邪不敢承认自己的猜想。这种情况下,如果她真的背上受了伤,而且已经化脓……后果不堪设想江全也闻到了那股浓浓的异味,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小姐这是……伤口化脓了吧?得马上给伤口清理才行”

江无邪沉默了。他也明白江全说得没错。可是,姜婉如毕竟是个女子,而且她的伤在背部他当初小腿受了伤,姜婉如可以从容自若地帮他包扎清理。而现在,他却不能同样地为她治伤“二爷,事关小姐性命,你不能顾忌太多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不动手,难道还要我这个粗人来动手么?”江全认真地道。

江无邪悚容肃穆:“只好如此了。”

江全识趣地往洞外走,刚到洞口,又回过头来关照道:“二爷不防再看看小姐的胸口。上次她伤的那两处或许一直没有好”

江无邪凝了心神,心无旁鹜地将姜婉如抱到自己膝上。衣衫被层层揭开。最里面的亵衣已被脓血粘住了他小心的往上撕,每用一分力,姜婉如就抽搐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哼叫着。江无邪心一横,猛地撕开衣衫。姜婉如痛得一哆嗦,呜咽出声。这个娇小的女子有一颗坚韧的心,哪怕是上次自残受伤,也硬气地没有哭过现在,她意识不清,本能地哭了。江无邪又疼又怜。瘦骨嶙峋的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脓疮背心那一片,更是溃烂得狰狞可怖刚刚竭力一撕,又流出了淡淡的脓血江无邪动容地着手清理她的伤口,完全忘记了男女之别。他只恨现在没有一个能烧水的物什,连清理伤口都要用冰冷的雪水――他用自己的手捂化的雪水背部的伤清理干净后,江无邪想到江全的话。的确,姜婉如一直没有说过,但她胸口的伤一定没有痊愈果然,胸前的伤口同样溃烂了伤口上有她自己清理过的痕迹,不知是不是因为背上有疮毒所染,伤口又红又肿,血肉模糊多么硬气的一个女子啊江无邪几乎是怀着满腔敬意为她清理完伤口她的衣服是再不能穿了江无邪毫不迟疑地将自己身上那件较为干净的夹袄脱下来为她换上。

“镝……”姜婉如被放到地上铺着的袍子上时,呢喃了一声。

江无邪心中一紧,她念的是四皇子柳承镝没想到四皇子将她转手送人,她心中念的还是他痴心不悔的女子呐可惜他和太子谋划的事便是要置四皇子于死地到时候,这个弱小的女子又将承受怎样的痛楚呢?他无恨怜惜地将她脸上汗湿的头发拢到耳后。冷不防姜婉如顺势攥紧了他的手,如同落水之人攥着一条救命的稻草“承镝……”这一声越发清晰了。她将他的手拉到胸前抱着,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江无邪一动也不敢动。

江全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忙出声询问。江无邪告知他可以进洞了。

“二爷……”江全一打量洞内二人的情形,迟疑道,“等到回了上京,你就纳了小姐吧……”

“胡说”江无邪喝斥道,“小姜是我的妹妹兄妹岂能乱了伦常?”

这话在江全听来,不过是江无邪默认前可有可无的推拒罢了。他是一个最会审时度势的忠仆,便道:“小姐和二爷并非真正的兄妹。且小姐冰清玉洁之躯……如今名节算是没了二夫人知道情况,只会感激小姐的她一定会赞成二爷纳了小姐的”

江无邪早在上京时便听虞笑嫣说过姜婉如曾委身于四皇子。可江全这句“冰清玉洁”在他看来仍是配得上姜婉如只是,她的心里只有四皇子。而他,有了虞笑嫣,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想到虞笑嫣,江无邪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小姜现在仍是冰清玉洁我是她的兄长长兄如父将来小姜会有真心疼爱她的男子娶她为妻的”

只是,那个男子千万不要是四皇子柳承镝江无邪在心中默念。。.。

第111章 执念

四月初,*光明媚。上京周遭的流民有了京中大户的捐助,已被妥善安置。当然,死去的除外。以林家为首的商贾赈灾有功,京中添了不少四品以下的闲职。林家长子林建章被封为正五品步军护尉。有职无权,却也让林家上下欢天喜地了。林珑在四皇子府着实扬眉吐气了一回想当初月贵妃的父亲不个是个六品京官许是应了大灾之后的大福。各地新麦长势可喜,虽才四月,但扬花的麦穗粗壮硕大。有地方知州在呈上的奏折中附带了新麦的青穗。孝嘉帝龙颜大悦,久染沉疴的他这日竟多添了两碗米饭朝中臣公喜极而泣。太子更是斋戒沐浴,去宗庙向列祖列宗祷告诵经相对于朝中的喜庆,江家上下也欢腾一片。因为漠北方向传来的消息,春雪初融,通往漠北的道路已被疏通这意味着被困漠北的江家二爷即将回府了江无忧因着虞笑嫣执意将江家米粮无偿施舍,自己没混到一官半职而对虞笑嫣心生怨怼。但江无邪每月一封家书他是打探得清清楚楚的。现在江无邪即将回京,而虞笑嫣身怀六甲,江无忧心中有恨也不得不顾全大局,隔三差五地让兰慧君来府中帮衬着。

真正忧心的人是虞笑嫣和江北了虞之远从虞家二老回上京不久便搬回了自己的宅院。家中又少了一个可以倾吐心中焦虑的人。虽然虞之远和虞家二爷时常过府探视,但大多数时间,她都得强颜欢笑着在府中处理大小事务虞笑嫣竟然开始盼着莫言来府中陪她说话了因为他完全知道内情,而且他似乎暗中有极广的人脉虞笑嫣隐隐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却没有对她明说四月十九,江无邪的生辰。

虞笑嫣命人在南院摆下一桌酒水,摒退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对着满桌的酒菜黯然神伤。她从未给江无邪庆过生。今年有这个机会了,他却不在身边漠北与天朝之间的道路已疏通十余天了,江无邪仍是毫无音信连一封家书也没有捎回来肚子微微抽痛,孩子又不老实地挥舞拳脚了。第一次胎动是什么时候呢?虞笑嫣如一个暮年的老妇一样丧失了记忆。这几个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面前是一副精细的薄胎瓷碗盏。旁边自然还有一副。这都是江无邪平日最爱的虞笑嫣执壶满上两杯酒,哽咽道:“无邪,我敬你”

“有好酒怎么藏着一个人喝呢?不厚道呀”一声轻笑之后,莫言已闪声坐到了虞笑嫣身边。

“你……”虞笑嫣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泪水,惊喜道,“你可算来了”

“嘿嘿,你这是在等我么?”莫言故意无视虞笑嫣眼中的泪光,打趣道。

虞笑嫣不以为意,认真道:“我知道你一直也在暗中派人打探漠北的事我派出去的人一直都没有无邪的消息。你是不是打探到了什么呢?快告诉我”

莫言敛去一脸嬉笑之色,正色道:“漠北与天朝必经之路过风谷已疏通。有人在过风谷中发现了一个小山洞,里面有烧过的木炭灰烬,有舍弃的马骨、鸟羽。但没有人知道是谁在那里生活过。我的人去了漠北,漠北族长也没有见到江家二爷”

“一定是无邪”虞笑嫣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语无伦次地道,“漠北族长没见到他么?他找族长做什么?他不是说他要赶在我生产之前回京么?他一定已在回京的路上了马,对了,他还买了快马,一路骑回来……”

莫言不忍心再把话说得太透,沉默地喝着酒。

虞笑嫣自说自话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渐渐冷静下来。她默不着声地拿双耳羽觞送到唇边,无奈手颤得太厉害,酒水半数洒在桌上“妊妇不宜饮酒,不利胎教”莫言将羽觞夺了过来,换了盏茶递到她面前,“喝这个吧”

妊妇不宜虞笑嫣耳边响起了江无邪的话。在她有孕之初,江无邪便说了一大堆妊妇忌食的东西她终于撑不住了,趴在桌上痛哭失声从得知漠北大灾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哭泣南院的人被她赶了出去,整个院子里只剩她和莫言在莫言面前,她无须再伪装了初时,莫言由着她哭。直到壶中酒已喝完,莫言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颤抖的肩背,柔声道:“哭过就好了。别再哭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他身边有姜婉如,一定会没事的……”

莫言是故意提到姜婉如的,他其实已认定江无邪不在这个世上了为了让虞笑嫣安心地生下孩子,他得给她希望但为了让她以后渐渐接受江无邪不在人世的事实,他想让姜婉如来承担这个骂名――让虞笑嫣对他的牵挂中带上对他的怨。这样,她或许会好过些虞笑嫣似乎被他的话说动了,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红肿着眼大口大口地吃起饭菜来。明明看得出她吃得很艰难,可她依然执著地一口一口地吞咽着。被食物呛得涕泣满面,她仍浑然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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