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嫁人实体版作者严歌苓》第27/50页


  老鲁呵呵一乐,道:“呦,怎么了?”
  “让他告诉你,我到楼下收衣服去。”齐之芳说完便起身到楼下干活儿去了。
  在齐之芳走后,老鲁按照老规矩给李茂才号了号脉。在确定李茂才的身体状况并无明显恶化后,老鲁把自己给李茂才号脉的手收了回来。
  老鲁示意李茂才张嘴,又看了看他的舌苔。
  “你怎么气之芳了?摊上这么个好女人,你就烧高香吧,气跑了你用探照灯都找不来了。”看过舌苔,老鲁跟李茂才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了闲天。
  李茂才则叹了口气两眼悲楚地说道:“就是她太好了,我才想把她气跑。”
  听完李茂才的回答,老鲁不免为之一愣,他奇道:“这叫什么话?”
  李茂才答道:“你说,她才四十九岁,模样还那么招人,该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呀!我这不是耽误她吗?”
  “这是她自觉自愿的。”老鲁道。
  “所以啊!她越是自觉自愿,我就越不能连累她!”李茂才道。
  老鲁劝慰李茂才道:“你要想不连累她,就按我说的,天天锻炼,不能怕吃苦!”
  李茂才苦笑道:“能不能锻炼好,咱们谁都不知道。”
  “你不锻炼怎么知道?”老鲁继续鼓励李茂才。
  “要是好不了呢?她陪着我又搭出两年去,一转眼还不就真成了个小老太太?”听完李茂才的这句话,老鲁只能沉默了,他默认李茂才说的是对的。
  李茂才继续对老鲁说道:“她添出一根白头发,我就在心里着急一阵。所以我是存心气她的。我让她看清楚,她跟我这么个古怪的病老头根本就过不下去。”
  “没有之芳,你怎么办呢?”老鲁心里知道李茂才这几年病情之所以没有恶化其实全仗着齐之芳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
  李茂才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保姆小胡,人是笨一点儿,心眼儿不错。我慢慢总会习惯的。”李茂才声音越说越消沉。
  老鲁对此看得很明白,李茂才是个汉子,所以他不想连累齐之芳,可一旦齐之芳真的在某日忽然从李茂才的生命中消失,李茂才的这条命估计也就算快完了。人活一辈子其实活得就是个心劲!
  作别了李茂才,老鲁迈着四方步走到了李家楼下的小花园中。老鲁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和收衣服、床单的齐之芳打了个照面。
  齐之芳压低声音问老鲁,道:“怎么样?”
  “还好,就是肝脾有点儿不合。”老鲁小声回答。
  齐之芳苦笑道:“可不是,肝火那么旺!”
  “老李对你,也真是……”老鲁欲语又止,到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那个,再见,啊!”
  齐之芳站在原地本打算等老鲁把话说完,谁知他才将话说了一半,便打了声招呼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准备跟齐之芳就此别过。
  “老鲁!”齐之芳这性格,哪可能是那种话听一半的脾气,见老鲁话没说完就走,当即便抱着衣服追了上去。
  “老鲁!”齐之芳在李茂才家院子拐弯处追上了老鲁,“你怎么说话说半句、咽半句?”
  老鲁站住脚,回过头,见齐之芳竟追上了自己,只得道:“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因为,我了解你和老肖的关系――”
  说起来也巧,在老鲁被下放劳动的时候,他正好被分到跟肖虎一组。所以齐之芳当年只身前往农场誓跟肖虎共患难的种种事情,老鲁虽不敢说百分之百都知道,但也清楚个十之七八。
  齐之芳眉头微皱道:“怎么又把肖虎扯上了,我跟肖虎已经两三年没联系了!老李刚才是不是又怀疑我跟肖虎――”
  老鲁见齐之芳误会了,赶紧替李茂才辩解道:“你千万别误会老李!老李刚才说,他是狠着心跟你发火的。”
  齐之芳奇道:“为……什么?”
  老鲁长叹了一口气,道:“他说他是存心气你,想把你气跑,因为他不忍心再耽误你。别看老李是个粗人,对你的心真细!他说他通过这三年,总算了解了你对他的心。他说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对他这么有情有义,他很知足了,可以死而瞑目了。”
  齐之芳闻言不免愣了。她虽然知道李茂才对自己情深意重,却不能想象如此粗糙的一个大老爷儿们竟然可以对自己深情至此。
  老鲁顺着刚才的话,接着道:“所以他不忍心再让你待在他身边。”
  “他真的没提肖虎?”齐之芳多少还是有点怀疑。
  老鲁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提。”
  听完老鲁的话,齐之芳眼神顿时变得呆呆的。她此时真的有点觉得这辈子错过了李茂才这样一个粗糙的老男人,很可能是自己极大的损失。
  但还未等齐之芳的这个念头正式开始在她的心头伸展开来,老鲁便又一句将这个念头彻底扼杀在了萌芽阶段。
  老鲁道:“我呢,倒想跟你提一句肖虎。听说他这两天要从水库工地回来,然后又得马上去党校学习一年。他在信里说,他给你带了点儿礼物。”
  “礼物?”齐之芳一脸的迷惑。
  老鲁见状解释道:“啊。他说你和李茂才结婚,他欠你一份像样的礼物。”
  “我们又没结成婚。”齐之芳越发的迷惑了。
  不想老鲁却笑着对齐之芳调侃道:“那你自己告诉肖虎吧。”
  是夜,在齐之芳骑着自行车从李茂才家回自己家的路上,她故意骑车来到了消防总队大门口。齐之芳下了车,看着那个熟悉的大门,想着那个这些年始终让她放心不下的男人。
  曲曲折折的命运,兜兜转转的情缘,想到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齐之芳忽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收拾好自己忐忑的心情,齐之芳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穿过这座已经睡去的城市,来到了自家大杂院的门口。不料未等齐之芳把自己的车停稳,一道在路灯下久候的身影已三步并两步来到她的近前。
  眼见着,路口一个骑车的女人身影近来,齐之芳的小女儿王红忙跑着迎了上去:“妈!”
  “一惊一乍的。”被王红忽然出现吓了一跳,齐之芳捂着胸口,责怪王红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
  “接您呢!这么晚了,我都着急了!”
  看见女儿脸上对自己由衷的关心,齐之芳也就不再怪女儿适才的莽撞。
  “你姐姐呢?”看见小女儿王红,齐之芳便不由联想到王方――那个因为跟前市委书记的儿子赵云翔情感纠缠不清,哦,不,齐之芳今天刚刚在李茂才家看电视,里面说赵云翔的父亲现在已经官复原职了,所以应该说是现任市委书记之子赵云翔情感上纠缠不清,而让齐之芳为之头疼不已的宝贝大女儿。
  “还没回来,可能她上了白班又加晚班。我打电话到李叔叔家去,说您早就走了!”王红并未以大姐王方的晚归为异,反而在仔细地观察了母亲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没有不舒服吧?”
  齐之芳摇摇头,感动地以一条胳膊搂住女儿向家中走去。
  不料王红此时却忽然道:“妈,今天,有人给咱家送了两大件行李――”
  齐之芳奇道:“行李?”
  回到家中,齐之芳拆开包裹发现里面是几件纯手工打造的家具和一封信。一看这些家具阳刚风格,齐之芳便知道这些家具应该都是出自肖虎之手。轻轻地抚摸了一阵家具,齐之芳拿起了跟家具一起寄来的那封信。
  齐之芳用一块洁净的抹布把本来就干净的桌面擦了又擦,然后坐下来。那封没有署名的信被她珍惜地放在明亮的玻璃板上。她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劣质的信封,把它拿起,对着灯光看了一下,细心地用小拇指挑开封口。
  从信封里落出两张信纸。
  带着一种久违的心情,她将信纸展开。
  信上第一行写着:芳子,你好吗?
  齐之芳嘴唇颤抖起来,两行眼泪迅速滚落,她认出了这大开大合的笔迹百分之百是出自肖虎之手。
  不知在反反复复地读了多少遍这封肖虎写给自己的信后,齐之芳不知不觉间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直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使她猛地惊醒。
  齐之芳对着门外试探地问了一句:“王方?”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指针指着十二点二十五分。
  “芳子,是我!”哥哥齐之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齐之芳一下跳起来,冲过去,把门打开。门口站着的齐之君头发都被风吹得飞扬起来。
  “王方好像出事了!”
  齐之君的话,让齐之芳仿佛瞬间落入了冰窖之中。
  黑暗中,电话铃响起。
  赵云翔的母亲――现任市委赵书记的夫人,用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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