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第39/44页


  魏宇寰赶到医院的时候,谢小江正坐在走廊的候诊椅上,周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郁之气。
  他的下巴有点青,额头似乎被划了个小口子,头发乱乱的,早上围着出门的Burberry的羊毛围巾不知道丢去了哪里。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谢小江还一手揪着丛远的衣领,一手握着那只染了血的碎酒瓶,一副要跟他死磕到底的样子,几乎把所有人都吓破了胆。
  当时有人见谢小江动手,也想第一时间上去帮丛远反击,或是插手拽开他们,但出手的人没有一个从谢小江身上讨到了好。
  谁也没料到,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谢小江打起架来杀伤力会那么大,尤其是揍人时那种不要命的狠劲儿,让那些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书生们毛骨悚然。
  这场突如其来的肢体冲突在一个女生急中生智地喊了声“报警”后,赵岩回过神来,当机立断地拉开暴怒的谢小江,对方阵营的和平主义者也赶紧拦住想要反击的人,再看丛远身上已经有好几处见血,必须及时就医,闹剧这才得以中止。
  丛远的一个朋友放狠话让谢小江别走,说这事儿没完。
  赵岩也不敢带谢小江就这么离开,那些人都是大四的学长,不管在那之前他们说了什么,都是谢小江先冲动揍人,对方要想追究责任,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想开溜,那以后也别想在学校里好好混了。
  被半是威胁半是拉扯地一起来到了医院,赵岩赶紧想到让谢小江给他哥打电话,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自己根本没办法解决。
  可那会儿谢小江还没冷静下来,整个人像是被邪魔附体了,不说话,只想继续揍人。
  赵岩无奈地从他身上找出手机,眼角抽搐地按下了通话记录里一个备注名为“魏爸爸”的联系人。
  魏宇寰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正想问问小东西考试是不是考完了,就听那边有个陌生的声音道:“请问,是魏总吗?我是谢小江的同学,谢小江打了人,我们现在在XX医院。”那人支支吾吾地说,谢小江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问他能不能过来一趟。
  光听到“医院”、“状态不好”这几个关键词,魏宇寰就脸色煞白地中断了正在进行的会议,用最快的速度驱车赶了过来。
  然后,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先是松了口气,至少谢小江还完好无损地坐在他面前,没有昏迷,没有流血。接着他直直地走向对方,想要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谢小江看见魏宇寰,眼眸一闪,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尤其是在对方一脸严肃地检查他的伤势的时候。可是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倔强又反叛的表情,抿着薄薄的嘴唇,拒人于千里之外。
  唯有魏宇寰,心细地在他眼中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茫然与惶恐。
  是的,谢小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他打人了,还把其中一个讨厌的家伙扎得满身是血,那些人纷纷嚷着要让他付出代价。
  魏宇寰问谢小江发生了什么,谢小江说不出话来,他向来不是个擅长告状与替自己伸冤的人。
  记得初中时有一次,因为他那个赌鬼老爸欠了他一个同学家里钱,那人在学校里恶言恶语地侮辱他,说什么父债子偿,要让他学狗叫,他一怒之下揍掉了对方一颗门牙,之后理所当然地被学校叫了家长。
  那祸事本不是谢小江挑起,可他爸得知他打了人,打的还是债主家儿子后,二话不说就当着那个同学的面抽了他两巴掌。
  ……
  这样的情况有过很多次,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要是被叫了家长,那就是给家里惹麻烦,就是不对的――这个规律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根深蒂固地植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没什么好解释的,虽然谢小江并不后悔自己动了手,可面对魏宇寰的质问,他还是本能地恐慌。
  毕竟魏宇寰不是他的亲爹,如果对方知道自己是这么个“麻烦精”,也许不会再喜欢自己了……何况被自己打得最惨的那个人,还是魏宇寰以前追求过的人。
  魏宇寰见谢小江缄口不言,只能问赵岩,但这事儿问他反而更好。所谓旁观者清,围观全程的他几乎钜细靡遗地告诉了魏宇寰这件事的始末,包括校园里有关“谢小江是MB”的传言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谢小江又是什么态度,直到今天当面碰见这么一群人,他们是如何侮辱谢小江的,谢小江又是从哪一刻开始反击的……
  魏宇寰仔细听着,眉头越皱越深,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揪着一样疼。
  这些事,谢小江从来没与他说过,自从上了J大后,这小东西就只报喜不报忧,他还当他过得很开心,竟没想到谢小江一个人忍受了那么多的非议。
  谢小江没听清赵岩都说了些什么,他的大脑嗡嗡作响,手臂上的青筋还在突突跳,体内因为愤怒而飙升的肾上腺素并没有降下去多少,而内心深处却又矛盾地彷徨着,六神无主地等待着魏宇寰的宣判。
  然而,魏宇寰听完一切后,只是坐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手掌继而向上抚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别怕,出了天大的事,都有我给你兜着呢。”
  一瞬间,谢小江的眼眶就酸了,紧绷的肩膀慢慢松懈下来,故作坚强的表情一点点崩溃,他慢慢靠近魏宇寰怀里,就像个急需被安慰的小孩,露出脆弱又迷茫的神色。
  这转眼间的变化,让立在一边的赵岩看的瞠目结舌。
  明明没几分钟前这家伙还张牙舞爪地挥着钳子,威慑着一切企图靠近的人,而现在,魏宇寰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他卸下了所有防备,乖乖缩成一团。
  ……太神奇了!(=_=)
  魏宇寰又安慰了谢小江两句,就让赵岩带自己去看看那些被被谢小江拿酒瓶子扎伤的人。
  他们正挨个儿排队等着包扎,另外一个没受伤的同学守在诊室门口,见到魏宇寰,紧张得说不出话,似乎没料到桓宇的老总会亲自为这种小事前来。虽然他们有心追究谢小江的暴力之举,但一想到方才自个儿如何议论这位正主,都不由得面上一红,哑口无言。
  魏宇寰扫视了他一眼,挑眉问:“丛远人呢?”。
  他已经从赵岩口述的内容中猜到和谢小江起纷争的人就是丛远,除了丛远,他可想不出自己还追求过哪个J大的学生。
  那人指了指急诊室,丛远伤得最重,有些伤口比较大,据说现在正在急诊室里让外科大夫缝针。
  刚刚匆忙之下,他们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普通医院,小型创伤的外科急诊手术台非常简陋,门虚掩着,医生刚给丛远最后一个伤口缝完针,魏宇寰就推门进去了。
  那医生一看魏宇寰这气势和打扮,也没赶人,直接闪到一边收拾工具。
  大冬天的,诊室里没有空调,丛远脱了上衣躺在冰凉的推床上,一张脸惨白,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被冻的,看着楚楚可怜。
  不过他该庆幸自己被揍时穿的衣服多,酒瓶子扎得不深,大多数都只是皮肉伤,大点儿的裂口集中在脖子和手背处,星星点点地上了一片红药水,看上去惨不忍睹。
  不过,魏宇寰发现丛远脸上完好无损,打人不打脸,谢小江冲动时还记着这个原则,是个爷们儿。
  现在看来,虽然谢小江身上也挂了彩,可他反而是受伤最轻的一个。
  魏宇寰松了口气,仍不敢掉以轻心,决定等一会儿处理完事情再回去带他做一次全身体检。
  丛远一抬眼见魏宇寰,也格外惊讶,“你……”他以为魏宇寰是专门来看自己的,不由苦笑着偏过头,轻声道,“你这小情人,可真够厉害。”听似平淡的一句话,却绵里藏针,透着一股深深地委屈与哀怨。
  魏宇寰也扯了扯嘴角,可语气却丝毫没有笑意:“是挺厉害,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打人这么凶残。”
  丛远没听出魏宇寰这话的深意,还当自己的伤势反让魏宇寰认识到了谢小江真实面目,心中有些快意:“你的品味是越来越差了,这么没素质的人也当个宝养在身边?”丛远讥诮地勾了下嘴角,也不管魏宇寰是何反应,只问道:“这事你想怎么解决?”
  魏宇寰心中好笑,自己是来替谢小江来讨回公道的,这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反而是来补偿他的呢?
  “你又想怎么解决?”魏宇寰挑眉反问,且想听他一说。
  丛远叹了口气,故作大方道:“这事我自认倒霉了,谁让你之前是先追的我,他心里不爽我能理解,我也快毕业了,以后估计跟你的小情人没多少交集,你让他进来给我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人你自己带回去再教育吧,哦对了,医药费该是你出吧?”
  魏宇寰点点头:“你放心,医药费一分也不会少你,”说着一顿,又道,“但要让谢小江给你道歉,这不大可能,先别说他愿不愿意,我是舍不得看他低三下四受委屈的。”
  丛远一愣,皱眉看向魏宇寰。
  “但他是我的人,你既然要求了,我便给你个交代,”魏宇寰沉吟了一瞬,道,“这样,我代他跟你道个歉,毕竟是他先动的手,的确理亏……”
  魏宇寰上前一步,看着病床上的丛远,“接下来,咱们再算算你要交代的。”说着,他便以迅雷不及之势伸手“啪啪”甩了丛远两个大巴掌,把人打得脸都歪向了一边,脖颈扯动间,刚刚缝合的伤口再次炸裂。
  ――谢小江没打的位置,魏宇寰替他补了。
  正打算撤出去的医生见此情景,急得要跳脚,却被魏宇寰下一句话堵了回去,“旧伤新伤,全记在医药费上,只管上最好的针,最好的药。”他指着丛远身上的伤口,冷漠道。
  
  ☆、第034章.挺可怜的(捉虫)
  
  丛远被魏宇寰这两下打得眼冒金星,什么想法心计都被打飞了。
  更别说挤在诊室外透过门缝偷看里头动静的那些同学们,也随着魏宇寰那干脆狠利的两个巴掌被震在了原地――丛远不是说这男人以前还追过他吗?既然这样,总归会念点儿旧情吧,怎么还会对丛远下这样的重手?
  片刻后,丛远才回过神来,赤红着眼睛朝魏宇寰吼出一句“我艹你妈”,一副气得快背过气去的模样。
  魏宇寰冷笑了一声,不管他骂什么,只就事论事道:“有关‘谢小江是MB’这个谣言,我且不跟你追究,但我告诉你,想要查这事的源头一点都不难,他和谁有利益冲突我心里头也门儿清。”
  刚说出这句话,丛远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虽然极力用恼怒与屈辱隐藏,但那丝被点破了的慌乱仍然没逃过魏宇寰的眼睛。
  看着他的反应,魏宇寰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又继续道:“你要觉得不服,想怎么告怎么闹都尽管折腾去,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让谢小江不舒坦就是让我魏宇寰不舒坦,我会让你更不舒坦。”
  丛远听得浑身发抖,抿着的嘴里几乎能咬碎一口银牙。
  魏宇寰说完这两句狠话,略微收了收戾气,他清楚丛远是什么性子,心比天高,过刚易折,刺激过了头,恐怕对谢小江和自己都没什么好处。他只想给谢小江出口气,顺便威慑警告一番,叫丛远和他那些同学不敢再掀什么风浪便罢,所以不会把人往死里整,给人留余就是给自己留余地,看着丛远嫉恨又不甘的表情,魏宇寰转而道:“丛远,虽然我以前是追求过你,但既然当初你对我没这份心思,我也早就断了念想。你只管直起脊背走你自己的路,日后事业场上见了,想我帮个忙也只尽可以开口,我都念着旧情。但我魏宇寰今后喜欢谁,跟谁在一起,对方什么人品,都轮不到你来评判。”
  丛远听着这一席话,面容一度扭曲,神色间的嫉恨却在慢慢褪去,正在被懊悔与茫然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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