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全集已完结》第46/58页
“夜间可有动静?”
“奴婢并不曾听到什么动静。”
言外之意便是她睡得很安稳。丁柔暗中冷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便准备起身。忽然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紧接着轻若猫步的脚步声响起,她后颈上竖起一层层颤栗,正疑惑间便见床幔被掀了起来,一张俊秀的、斯文的脸出现在帐中。尤其这张脸刚刚以青涩的模样出现在她的梦中,那让她欢乐又痛苦的梦。
“柔儿,怎么了?”晏秋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眼睛里似蒙了层水雾般,清亮亮的,像院子里沾了露水的嫩芽般,心里忽然升起一缕捉摸不清的感觉,顺势坐进了帐中,一手揽过她的肩,一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被梦魇着了?”
丁柔摇摇头:“没有。”这样挨得极近,她被迫嗅到他身上冷冷的气味,一时有些恍惚,也有些迷茫。似乎记忆中他身上的味道并不是这样的。原先靠近了他,总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悠悠的香味,她还曾嘲笑他臭美,学人家贵族公子熏香。
是什么时候,他身上的味道变了呢?冷冷的,似能浸到人心里,一直冰到最里面,让整颗心都冻得哆嗦起来。
“那是怎么了?冷着了?还是不舒服?”晏秋被她反常的举动搞糊涂了,手掌贴向她仍然沾着汗意的额头,微微有些不安:“柔儿,你跟我说说话,你怎么了?”
丁柔一味地摇头,下唇被牙齿咬得微微发白。她呼吸着他身上的冷香,忍不住往他怀里钻,想要弄明白那冷香是从哪里来的。她揪着他胸前的衣衫,指尖不经意地触到他硬邦邦的胸肋,不由得一怔,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沿着椎骨往下探去。一根根肋骨微微凸了出来,昭示着主人的瘦削。她禁不住打了个颤,泪盈盈地看着他,有点急,有点无措:“你,你怎么,瘦,瘦成这样?什么时候这么瘦的?”
以前他虽然也瘦,但那是因为他长得太高了,看起来便高高挑挑的,像竹竿似的。然而摸上去却极有弹性,胸前,臂上,小肚子,大腿,摸哪里都是筋筋道道的肉。不像如今,怎么扯都只是一层皮,松松垮垮,没有一点弹性。
晏秋轻轻圈住她,将她更深地抱进怀里,蛮不在乎地捏着她的腰眼:“嫌我瘦啊?那你给我配一道药膳,叫厨房做了给我补补呗。”
丁柔不由得来气,他就会做出这副痞痞的模样,揉搓的她心软!当下一拳擂在他肩头:“才不管你!你瘦不瘦关我什么事?”
晏秋低低笑了,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登时惹得她满脸通红,气恼不休地挣开他钻进被子里。
他刚刚说的是:你瘦,我也瘦,洞房花烛夜岂不是两副骨架互打架?
然而她却不是为了这个脸红。毕竟她没打算跟他洞房花烛夜。而且跟一个打定主意不动心的人洞房花烛夜,是不值得、也不应该脸红的!
她只是想起了五年前,某日下午,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芬芳鲜嫩的草地上……
晏秋嘻嘻笑着将手伸进被子里,在她变得热腾腾的脸上掐了一把,然后退了出去:“快起床吧,小懒猪,不然早饭不给你留了。”
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他是舍不得叫她饿肚子的。而丁柔也知道,狠狠在脸上拍了拍,利落地穿起衣衫,洗洗漱漱坐到桌前。
她饭吃到一半,他已经放下碗,忽然对她说:“待会吃过饭后你自己去医馆吧,我这边有点事情,就不陪你了。晚上去接你。”
说罢起身漱了口,一撩袍子出去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是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棉花上,落在空气里,没有得到原先预想的、又痛又快的那种噼里啪啦的畅快!
第30章 第 30 章 晏秋的心
晏秋弯着腰埋头在柜子里扒拉着衣服,拨过来一件,又随手扔到另一边。明明是顶名贵的衣料,在他手下偏像是破烂。对,就像乞丐凑在垃圾堆旁边,拿着拐杖拨拉来拨拉去,因为不合心意,所以不得不耐心挑剔。
最终他左手抓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衫,右手挑着一件沉黑色的亮锦退出来。瞅瞅左手,又看看右手,眉头拧成一团铁疙瘩。
不满意,他很不满意!
为什么每次想到向家姐妹,心底就窜出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搅得他难受?他本该一早亲去向府探望,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已经搅得向府不得安宁。可是每次他抬起脚步,就感觉前方有种无形的阻力,叫他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为什么?晏秋看着两只手上华丽的锦服,每一件都能把他衬托得冷峻英气,可是他不想穿它们!他心底是这么烦躁,干灼又焦躁,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他身体里乱窜,像要挣脱出去,却找不着出路。他被这股情绪顶得狂躁,却不知如何疏解。他紧紧抿着唇,渐渐沉浸在衣柜撑出的阴影里。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她了?”他心底突突地跳,似乎回到了刚刚长出稀拉胡茬的年纪,心里充满青涩又骄傲的期望,也喜也愁。
“若非如此,我缘何在此事上下不定决心?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不是吗?”他缓缓按上胸口,感触着手掌下激烈的心跳,眼神迷茫又矛盾:“若非喜欢上她,为何我会背叛自己的初衷呢?”
他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刚开始并没有被叶山说服,而是选择了这个缺德的、残忍的计划,就是因为他本性冷酷。他才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他才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正如曾经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在乎他的生死。
“可是我现在,为什么犹豫了呢?”他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因为他怕丁柔误会,误会他和向家两个姐妹有什么,因而伤心、失望,从而离开他。
是的,他在担忧,在害怕。
多年来不曾安定下来的心,一旦栓到某个人身上,尤其是能够陪他一起度过余生的女人身上,总是叫人欣喜的同时,又夹杂着惶恐不安。
只是,他是从什么时候这样喜欢她了呢?两人相处的日子其实并不长,可是他对她就是有一种牵挂,她就是有这种魔力,叫他每次看到她都会糟七糟八的想,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有着深意。
其实他到现在也看不懂她,她在他眼里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她的一言一行都能够解释出多种意思。可是她对他的心意是真的,他万分确定,所以也就不在乎她偶尔不寻常的神色。
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意,那些惶恐和不安就渐渐淡去。他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丁柔是那么喜欢他,那么在乎他,只要他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才不会离开他。
他想着想着就淡然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欣喜在心底泛滥开来,淤出来一种叫做幸福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