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侠泪全集》第42/64页


孟浪虽未见那李师师庐山真面目,但其言语非俗,竟似一位大家闺秀,又怎像风尘女子?

李师师说道:“且听弹奏一曲,请公子品鉴。”孟浪对这位李师师倒有了仰慕之情,便说道:“愿闻高音。”

琴声起处,宫、商、角、徵、羽寻韵而来,只听李师师唱道:“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坠叶惊离思,听寒夜泣,乱雨潇潇。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烛光摇。渐暗竹敲凉,疏萤照晚,两地魂销。迢迢,问音信,道径底花阴,时认鸣?。也似临朱户,叹因郎憔悴,羞见郎招。旧巢更有新燕,杨柳拂河桥。但满目京尘,东风竟日吹露桃。”

孟浪听得如痴如醉,心道:“李师师果然是才艺第一。”他仔细揣摩那首词,将一个多情的风尘女子对心上人相思之情跃然音乐之上。

孟浪知道此首词乃大才子周彦邦所作,便说道:“周大才子词是第一,师师姑娘艺是第一。”李师师说道:“孟公子也知此词为周彦邦所作?”孟浪应道:“周彦邦才子婉约词作,天下闻名,人人称羡,我孟浪虽孤陋寡闻,也知此首《忆旧游》是他的得意之作。”

李师师笑道:“孟公子见笑了,我代彦邦在此谢过孟公子的称赞。”孟浪听李师师称周彦邦为彦邦,知道他二人关系定非寻常,又听李师师说道:“此间无以为乐,再弹一曲,如何?”孟浪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琴音响处,又一首《春江花月夜》飘然而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曲罢,孟浪说道:“今日有幸听师师姑娘弹奏,当真是欢幸之至。”李师师说道:“弹曲卖艺是风尘女子应有之事。可我却未将孟公子看出嫖客好色之徒,而是将你当成了知音。”

孟浪“哦”了一声,说道:“不知师师姑娘是何意?”李师师说道:“人常说燕赵多感慨悲歌之士,可楚地又岂少了感慨悲歌之士?燕赵有侯赢、荆轲之流,楚有屈原之辈。况孟公子自小生于楚地,不知你怎样看屈原?”

孟浪觉得奇怪,不知这李师师葫芦里卖什么药,可也照实答道:“屈原忧国忧民,我不如也。”李师师笑道:“孟公子虽无忧国忧民之心,却非纨绔子弟,只要勤加勉励,必然能担当救国救民之大任。”孟浪觉得奇妙非常,他从未想过要救国救民,又怎能担当大任呢?

李师师又道:“我曾听闻杭州尹家都是大仁大义之辈,便邀请他们来汴京作客,可相见之后才知是浪得虚名。那尹兆凌空负‘仁义大侠’之称号,其实是贪财好利,不足以当大任;那尹大公子尹天伯目光短浅,贪生怕死,难以成大业;那尹二公子道貌岸然,其实是奸诈小人,不堪遂大计;那尹三公子尹天季虽知书好礼,可也是夸夸其谈的文弱书生,若上了战场,必如古之赵括,空谈兵法,难以攻敌。”

孟浪听李师师将尹家人数落都一文不值,心中颇为高兴,可听她语气似乎要让自己去上战场,便说道:“师师姑娘但有所求,我必效犬马之劳。”李师师说道:“我生于贫苦家中,四岁时因贪官陷害,先父冤死狱中,从小我便知百姓之苦,实不愿他们流离失所。目今金军大举南下,虽有李纲将军数次克敌,但寡不敌众,是以我希冀孟公子能以天下为己任,带领尹家一起上疆杀敌。”

孟浪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愿意和尹家之人同乘一船。”李师师说道:“你和尹家人之间的恩怨,我早有所闻,可你不能看在谢碧瑶姑娘的面上,与他们共同击敌吗?”孟浪沉吟半响,最终点了点头。

李师师笑道:“公事既已谈完,我和你谈私事。”孟浪心中一喜,自思:“她所谓私事定是鹣妹妹之事,莫非她有意将鹣妹妹许配与我?”

只见李师师掀开锦帐,摆开挂帘,走了出来。孟浪定睛一看,终于见到传闻中李师师的真面目,但见她虽三十好几的年纪,可脸色红润,端庄秀美,气雅洒脱,眉宇之间果真与李鹣有几分相似。孟浪早听闻李师师之美,乍看之下,依旧如此想到:“天下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

李师师脸色肃穆,说道:“昨日我救了一位姑娘,那姑娘身世可怜至极,而且还身受重伤。”孟浪听李师师打起了哑谜,便问道:“那姑娘是什么人?”李师师说道:“那姑娘本来可以江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那姑娘心中惦记着一位无情浪子。那无情浪子对这位姑娘视若不见,将她一人抛在龙潭虎穴之中。”孟浪听都勃然心动。

李师师续道:“那位姑娘却始终忘不了那个无情浪子,便孤自一人来汴京寻找他。可姑娘的母亲是江湖人人欲诛但人人武功所不及的大恶人,故这位姑娘在来汴京途中,遇上了许许多多阻挠。江湖上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都想抓住那位姑娘来要挟她的娘亲。那位美丽、善良的姑娘誓死抵抗,身负多处重伤。昨日,我见她气息奄奄,便将她带来回来。”

孟浪仿佛对这位姑娘似曾相识,忙问道:“那姑娘姓甚名谁?”李师师说道:“那姑娘姓梦,因她的娘亲姓楚。她那狼心狗肺的父亲把她当成工具,是以她绝不会跟她父亲姓。”

孟浪瞬时明白过来,知道李师师所谓的“姑娘”便是射月,忙问道:“她人呢?”李师师黯然心伤,哀声说道:“她已经死了。”孟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微微一颤,差一点就跌倒在地。

过了片刻,孟浪狠狠问道:“有哪些人伤过她?”李师师说道:“五刀门,黄山五绝门,潇湘派,宏图帮……几乎所有的正派人士都向她下过手。你能替她报仇吗?”

孟浪愣了,说道:“她的尸体呢?”李师师说道:“她活着的时候,你将她丢在云月教;如今她已死了,你又何必要看她的尸体呢?”

孟浪心如刀割,射月的一颦一笑都在脑海中显现,而在他的心中,对这位射月妹妹只有歉疚。孟浪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昏,终于站立不住,瘫倒在地。

李师师见他如此伤心,倒是大出所料;忙走至他的身畔,说道:“孟公子,这又何必呢?人死不能复生,我这便带你去看她。”孟浪点了点头,右手一撑,站立起来,随着李师师转过几个走廊,又进入另一家房舍,但见一粉红锦帐罩在一张秀床之上,秀床中睡着的便是射月。

孟浪忙跑过去,见射月眼睛微微闭着,可双唇却在发颤,一时兴奋地叫道:“她没有死!她没有死!”李师师走近几步,说道:“我故意骗你说她死了,只是想试探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无情之人。不过,若不是我这里有良医良药,射月姑娘恐怕熬不过来。”

孟浪仔细端详射月,她的面容有些憔悴,双唇发紫。射月的头上竟有些许发白,这是她修炼御风斩邪功所致。孟浪静静伫立,似乎听到了射月的叹息声,匆而轻微,忽见得射月双目微微一动,竟然睁开了眼睛。射月先是一惊,再者是一喜,说道:“孟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这声音轻柔而婉转动听,比夏日清晨的杜鹃鸟更让人神驰行往。

孟浪笑道:“射月妹妹,你醒啦!”射月也是微微一笑,不经意间看到了李师师,便要起床致谢,说道:“多谢师师姑娘救命之恩。”李师师早扶了上来,笑道:“我的年龄当你的姑姑还差不多,怎么称我为师师姑娘呢?”射月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师师姑娘比我们十八九岁的姑娘还要美貌动人,称你为姑娘那是名副其实。”

孟浪害怕射月体弱,难以支撑,便说道:“射月妹妹,你在这里多休息。我和师师姑娘到屋外闲谈一些话儿。”射月微微点了点头。

李师师与孟浪二人来至屋外,但见得庭院之中有一鉴方塘,池塘中有荷叶相连,莲花方始绽开,欣欣向日,多人耳目。

孟浪想起了周敦颐之“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心道:“这师师姑娘倒是出淤泥而不染,虽出身风尘,但气质如兰,竟非一般仁人志士所能及。”李师师说道:“孟公子,这大好河山,全在你一念之间呀!”孟浪说道:“多谢师师姑娘救我义妹之恩。但大千世界,金兵铁骑,非我一人力量所能及。要想救国救民,又是何等的难事啊!”李师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每人献点微薄之力,宋民千千万万,那金国蛮夷之族,又何惧哉?”

忽地一名男仆匆匆走了过来,他本欲对李师师禀报,见到了孟浪,便一声不吭了,只盯着他。李师师早已明白男仆的意思,说道:“但说无妨,孟公子亦非外人。”那男仆抱拳说道:“是。回禀师师姑娘,云月教破了黄山五绝门,五绝门门主史双雄不敌楚云女,被打下万丈悬崖,尸骨不存。”

李师师“哦”了一声,说道:“楚云女的武功当真是天下奇观,连久负盛名的史双雄都败在她的手上。”男仆说道:“若楚云女不用御风斩魔功,天下有两人可与之匹敌,一是百慕派掌门人‘怪侠’老子,二是天绫派掌门人‘空灵道人’谢游。倘若她使用魔功,这二人恐怕也非其敌手!”

李师师问道:“那南昆仑天绫派是否还在云月教包围之中?”男仆说道:“是!空灵道人谢游正往南昆仑赶,欲与楚云女决一死战。”

李师师说道:“若楚云女破了天绫派,必然会率领云月教众北上,与五刀门、宏图帮、百慕派等大帮派进行争夺,只怕到时天下会更乱。”

忽听得“啊”的一声,那名男仆双眼一翻,便即倒地了,早有一位白发飘飘的中年女子站在李师师面前说道:“我早来了!”李师师一惊,连连退了几步,惶恐未定,孟浪早走到那中年女子面前说道:“前辈,请不要为难师师姑娘。”那中年女子白发飘飘,脸色白得令人发毛,正是楚云女,她当下说道:“看在她救过月儿的份上,本尊不会伤她。可是本尊必须领月儿回云月教,她在这里会有危难。”

“呵呵”“嘿嘿”“哈哈”“喳喳”“嘻嘻”“哦哦”,各种怪笑传了来,只见白影一晃,七个身影早已挡在了楚云女前面。

孟浪仔细一瞧,认得当先两位为宏图帮帮主南宫治和“答非所问”崔任贤。后面跟着四名男子,挟持着射月。那四名男子服饰一致,是宏图帮弟子的打扮,其中二人手执大刀架在射月的脖子,另二人分别制住了射月眉心、太阳两处死穴。楚云女一慌,叫道:“月儿。”随即又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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