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全集》第142/185页


婉阳微微回转头,话语里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恍惚,忽而成熟通透起来:“安公公,这就是父皇将大宁托付给洛宁渊的原因?”

安四回应声‘是’,跟着婉阳停在太和殿下,微微仰头,浑浊的目光也似是染上了清明。

回望桥不过区区百米,宁渊一路行来却觉得分外艰难,平缓深沉的纯黑基石都恍似袭上了难以言喻的色泽。当年,她记得那人见她平日喜穿黑衣,还曾揶揄取笑过,如今想来,却平添伤感。

但路再长也终究会有走完的时候,是以当宁渊抬眼看到渊阁前站着的蓝袍青年时,一点也不例外。

当初封凌寒所做的一切都与隐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宣和帝若是存心让她入世,又怎会少得了司宣阳。

“山主。”司宣阳低头执手行礼,见面前的女子眯眼不语,心中一凛走上前了两步。

“说吧,为什么封凌寒会认为我没有死?隐山到底说了什么?”

毫不客气的声音甚至夹着些许不耐,司宣阳面上不显,心底暗喜,看来宣和帝做了这么多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他还从未见过墨宁渊如此外露的情绪,当即肃声回道:“山主可还记得山中灵玉?”

宁渊点头,她当然知道,隐山的每一任山主都会在继任的时候拥有属于自己的灵玉,灵玉系之命脉,人亡玉灭,无一避免。当初师祖过世时曾亲眼看到师祖的灵玉烟消云散,虽说她至今也未明白自初代起便传下来的灵玉到底有何神通,但却知道这东西乃隐山至宝,独一无二。

似是明白司宣阳所言,宁渊一挑眉,便道:“可是因为灵玉?”

“是,山主,当初您消失东海后,供于宗庙中的灵玉就碎了,只是灵玉虽散开却未毁掉,那一代司执者费尽心力也未算出个中原因,是以便无法定夺山主生死。”

“隐山不能无主,当初我留下了瑞鸿,他通晓隐山阵法,为何没有接替山主之位?难道……是师父重新收了入室弟子?”宁渊一直有些疑惑当初百里瑞鸿为何没有接替隐山之主的位子,毕竟当初她下山也是为了择徒而来。

“不是。”司宣阳轻轻叹了口气,细细回忆起典籍中的记载,声色缓缓低了下来:“灵玉虽未毁掉,但老山主和司执者都认为山主您已经亡于东海了,所以下山邀百里瑞鸿继承您的遗志,接管隐山。那时候,他和封凌寒正率着十万大军驻扎在东海,只是……他二人都不相信老山主的说辞,认定您只是生死未知,不管不顾的坚持在东海寻人,直到三年以后……他们一起入了隐山。”

“你是说……他们进过隐山?”宁渊被这番话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微微一愣,脱口而出,据她所知,隐山从不让外人出入。

“没错,当时老山主以为百里瑞鸿是为了继承隐山而来,就没有为难于他。却不想根本不是如此,他进隐山是为了奄奄一息的封凌寒。”司宣阳看到宁渊面上明显的动容,掩下了眼中的怅然继续道:“封太祖在东海三年,几近不眠不休,出海不下百次,所以只三年便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清越的鸣剑声突兀响起,司宣阳愕然抬头,见宁渊手中的青帝剑轻然颤动,冰冷的剑气悄无声息的在渊阁之前弥漫开来,陡觉周身寒气逼人,他见持剑人似是毫无所觉,小心的轻唤道:“山主。”

宁渊眉宇微动,握着剑的手一顿,垂着眉冷声道:“你说。”

“老山主为之动容,破例救了封凌寒,但他二人还是不接受你已亡于东海的事实,百里瑞鸿和封凌寒都确信既然灵玉未灭,那您自然还存于世间,只是片刻间回不来而已。”

隐山极重传承,若是她真的在世,绝不会放下隐山不管不顾,师父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尽管玉未灭也不再抱希望,而封凌寒和瑞鸿……

“后来呢?”

“百里瑞鸿坚持不继承隐山,老山主被他们说服,也希望山主您终有一日能平安归来,便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什么做法?”宁渊想到百里正还回来的青帝剑,心里微微一动。

“封凌寒将您亲手创建的军队全数布于隐山之下,守护您不在的隐山,自此之后东界而生,军队管辖权归于隐山。封凌寒建渊阁,将开启渊阁的青帝剑交给百里家看管,百里家世代家主不能离京一步皆是因为渊阁中有封凌寒留给您的传位圣旨。是以大宁的每一任皇帝都将百里家奉为上宾,却永不录用。”

握有改朝换代之能的臣子,无论是多么大度的君王也不会容忍,若非两相忌惮,百里家也不会存活至今。

“传位圣旨?我要这大宁何用?”宁渊一挑眉,竟隐隐带出了几分怒气,她在封凌寒身边七年,那人难道看不出她根本无心天下吗?

司宣阳苦笑一声,双目灼灼,忽而道:“山主,当初您下山首遇封凌寒时是如何说的?”

宁渊微愣,那时她下山初遇封凌寒,一局棋后唯道:“愿你为天下之主。”

虽是一句辅佐期许之话,但意在天下却不言而喻,她遇事说话简洁而行,却不想只是初见时随口一句,却让听的人挂念半生。

“他既入了隐山,师父难道没告诉他我只是为了山中历练才会选择他吗?”宁渊声音微低,带了丝连自己也尚未察觉的无措。

司宣阳摇摇头,有些感慨的道:“老山主见他们执着于你,便在封凌寒昏迷之际向百里瑞鸿说了实话,只是……百里瑞鸿并未在意,只是央求老山主对封凌寒说你志在天下,当时一来大宁未稳,二来若是没有支撑下去的动力,封凌寒就算能侥幸活下来也绝对撑不过一年。”

但是七年后,那人分明衰于战乱,盛年而亡。

宁渊转过头定定的凝视面前紧闭的大门,忽而想起当年白衣双华的少年和那一骑独行的青年帝王,微微晃神,她竟不知――错过了如此卓然的岁月。

无关情爱,就算没有那意想不到的执念纠缠,光是陪着他们策马山河,便觉此生无憾。

宁渊,纵使疲懒如斯,即便大宁立亡,你都不愿意卷进五百年后的时代,宁愿让自己亲手建立的王朝毁于一旦。是不是……也因为,你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他们一般轻声唤你一声……阿渊。

宁渊闭眼轻笑,俯瞰无声自问,一场入世五百载,隐山中人逍遥世间皆是笑话,只要是人,谁能无心无骨,既入世,又怎会全然游离世外,到最后,她才是那个骗尽众生,自以为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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