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孤儿全集.com》第22/34页


姜山此时握紧了拳头,但又缓缓地松开了,似乎思想中有着这么一个水枪正在不停地冲刷着他的怒火。

“就这么简单?”姜山问道。

姜山的父亲动了动嘴唇,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却没有多说些什么:“嗯,就这么简单。”

姜山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庄仲这才看见他的面颊已经被眼泪和寒气折磨得通红了。

“我们走吧,”姜山说,“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和那间简陋的平房背道而行。庄仲回头看了看姜山的父亲,他只是颓唐地望向这里,那苍老的身躯在庄仲的眼中打着转,那如同墨绿叶子的力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剩下了那已不能提供营养的空心的躯干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姜山的父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颤抖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荡荡的小巷里。他的嗓子眼里仿佛有无数的“对不起”郁结着。可是为什么偏偏只是“对不起”呢?为什么他不为自己所犯的罪行辩解呢?是监狱的环境造就了他这随罪而安的性格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姜山到最后还是没有再回头。

两个人就这样来到了警察局门前,那威严的蓝色底衬和那令人生畏的警徽似乎要迫切地把这不公平的世界压得无法喘息。

“其实他何必这么做呢,”姜山仰望着那警徽说道,“我后来收拾家里面留下的的东西时,发现我母亲的几张照片,和一个男人接吻,但那个男人不是我父亲。”

庄仲的毛孔瞬间缩紧了,他看了看面前这个魁梧的身影和那风华正茂的面颊,那张面颊上显示着一丝苦笑,但却依稀地还淌有几丝泪。

“你肯定没见过离婚协议书吧,我见过,写了好几张纸,把财产划分什么的写得那叫一个细致,而协议书的最后却把我的抚养权给了我母亲,”姜山看了看庄仲,说,“我经常忍不住去想,如果我的父亲真的是因为这把我的母亲杀了,那我应该怎么办;他到刚才都在回避杀我母亲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还想让我的脑海中保留一个完美的母亲的形象,而不是取而代之的原谅一个杀人犯,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办?”姜山伸出右手,露出那断了一截的小拇指,说:“这个伤根本就不是像那些阿姨说的是那‘狠心的父亲’砍下的,而是我母亲对我的家庭暴力,我在我母亲眼睛里,根本不是她应该爱的孩子。”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和你的父亲好好谈谈呢,为什么不去问清楚呢?”庄仲问。

姜山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掏出一根烟吸了起来,然后把烟和打火机塞到庄仲上衣的口袋里。

“你留着吧,我进去之后估计也吸不了了,”姜山看着庄仲,之前的眼泪已经找不到了,但是却难以掩饰那皲裂的双颊,“谢谢你陪我,以后经常来看我啊。”

庄仲安慰地拍了拍姜山的肩,说:“没事,这只是个意外,即使要打官司,我和温倩也会出庭作证的,再说你那么有钱,实在不行赔点钱呗……”姜山笑了笑,也拍了拍庄仲的肩,打断了他说:“我也相信事情可以向好的方向发展,我是说假如我被判刑了,你一定要来看我。”庄仲看着姜山那微笑的脸,点了点头。姜山抱紧庄仲,嘴唇在他的耳边颤动着:

“小时候的那些事,真是对不起了……”

这一刻,庄仲的眼泪突然漫了整个眼眶,那真挚的忏悔远比一片苦情文让人感动的多,而儿时的记忆又不住地出现在了庄仲的脑海里,但是那个姜山却变得如此的憨厚与可爱。这一刻庄仲也体会到了被那些“对不起”环绕的姜山的心境――他可能已经原谅了他的父亲。

姜山,这个迷途知返的成功青年,到最后只给庄仲留下了一个魁梧而有力的背影。他救赎着自己在孤儿院的跋扈,救赎着自己在歌厅与狐朋狗友的**,而现在随着警局大门的缓缓关闭,这个高大的灵魂要去完成他的第三次救赎,救赎着他敲碎一个邪恶灵魂的同时犯下的罪责。

庄仲猛然地发现,就像老院长在探监的时候表现出的老泪纵横,他同样也是在救赎着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而姜山,则是他最合格的继承人。

他这才注意到远方一个微驼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但是当庄仲走过去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春天的气息愈发的浓烈,此时的阳光也并不像之前那样冰冷。尽管在医院已经做了一个好梦,但经过了这两天的折腾,庄仲的身心仍旧疲惫不堪,此时的他只想回到墓园的那间小屋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之后一切还像之前的那样平静而安详,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充斥着罪恶、暴力、**与失望。

他疲惫地,疲惫地挨到床边,一头倒在床上,睡得很沉,尽管阳光穿过他的眼皮,在他的眼底留下了一抹亮色。但是他还是沉睡了,睡得是那么地踏实,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他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后又扫了扫墓园里面的雪,把这可能是今年的冬天留下的最后一抹痕迹用力地毁灭,而这些令生命无声无息消逝的寒冷的产物,也会在这几天,在这阳光普照的几天,融为灌溉万物的甘露,从而得到最深刻的救赎。

做完了这一切,天色已经暗得差不多了。庄仲进屋的时候,看见桌上那每天都在吹的口琴被夕阳照耀得闪闪发亮,格外显眼。他拿起口琴,仔细地审视着,不禁叹了一口气:那把口琴金属的边缘已经有些锈蚀了,原本闪亮的镀层也愈发地暗淡了,但是里面铜制的簧片却依旧完好无损地镶嵌在那老旧的外壳中,吹一下,吸一下,整个系统散发出那依旧完美的声音。

然而,这时的庄仲却拿起了口琴,坐上返程的车子,来到了家名所在的医院。他走进病房,发现家名的病床边并没有人在照顾,只剩下家名一个人,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直直地躺在病床上。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此时的他们就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孤儿院那染着夜色的院子。而在那院子里面,庄仲和家名紧靠着,吹着口琴,听着歌。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庄仲拿起口琴,闭上眼睛,又吹起这熟悉的旋律。而此时,那时的家名仿佛又出现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星星,听着收音机里面动听的歌曲。但是,过去的一切却在时间和世界的洗礼中烟消云散,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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