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金钗》第132/166页


李凤卿一听李慕白这话,他蓦然想起在李慕白八岁之时,江南鹤把他由南方带回家来,那时江南鹤胡子就已经白了,因问道:“江南鸿那老头子还活著吗?”

李慕白点头说:“他老人家还在世,并且还很健康,我此次回家也是他叫我来的。如果家里没有甚么事,我还就立刻就走,因为我在家中不敢多待。”

李凤卿却把他的侄子挽住,说:“你别走了,这两年你不在家,你婶子又得了病,家中的事我真照管不过来。不但种咱们地的那些人全都不交租子,并且有些本地无赖,常常欺负咱家,夜间跳墙进到院子来,简直是明抢明夺。前天又叫他们偷了几只鸡去,你现在回来可就好了。你自管在家里往看,只要白天不出门就是。北京的你那表叔祁殿臣,去年他回家来,我也见了他。他说你的官司不要紧,就是再被官人捉了去,也不至判死。你别害怕,假若出了其么事,也有我这条老命出去给你挡。”

李慕白听了叔父这话心中反倒十分为难,同时又很伤感。因为想过去叔父对于自己是很冷淡的,仿佛有自己和没有自己都不甚要紧。如今忽然又舍不得叫自己离开了,而且不顾自己身负重罪,可见他是老了,需要亲近的人照看。

遂就点头说:“是。我既然回来了,只要没有甚么人来找寻我,我自然就不再畏惧。”又问:“我婶母她老人家已睡眠了吧?”李凤卿叹道:“你婶母病了已有半年多,现在不能下炕了,大概怕过不了这个冬天。”说时,他又不禁老泪频挥。

李慕白安慰了他叔父一番,因为婶母病卧,他今天也不能去拜见,遂就先出屋去,将马匹车到后院。然后,他就回到自己早先住的那间屋子,他叔父并给他拿过一盏灯去,李慕白请他叔父去歇息。

李凤卿走后,李慕白就独自坐在屋中,不禁感叹。自己三年以来,走遍南北,到如今一事无成,并且弄得不敢见人,究竟自己是做了甚么不才之事?想到这里,就不由非常忿忿,决定以后违背盟伯江南鹤的训言,索性再在江湖上横冲直撞一下。又想俞秀莲并未回家,不知她是往哪里去了,又未免有些不放心,当夜心中很不安道的睡去。

次日,虽然天气晴和,但李慕白却紧掩柴扉,不敢出门。他见了婶母,婶母也劝他不要再出外去,只在家中帮助他叔父好了。李慕白也只得唯唯答应。向来家中的一切事情,如扫地炊饭等等,全都是李凤卿那老头子自己操作,现在却得由李慕白来著手了。

可是他叔父虽不愿他走去,但也时提著心。有时外面有人即打柴扉,李凤卿立时就叫李慕白到屋中去躲避,他自己去开门。好在李凤卿平日是个不很和气的老人,很少与邻居们来往,偶尔来找他的,不是给他送地租子的,就是穷邻居来向他借米,都不必多盘桓。因此,李慕白在家中住了几日,并没有人晓得他已经回来了。

这日,李慕白自己做好晚饭,请叔父婶母吃过,他自己也用毕饭,就在屋中展开那十八幅人身穴道图,重新看了看,然后依旧带在身畔。

此时窗外已然黄昏了,李慕白就提著那口斩钢削铁的宝剑,到院中又练习了几遍,心中觉著很自负,因为天色已薄暮,便提剑回到屋中。点上灯,闷闷的坐了一会儿,就见那窗上铺看明洁的月光,仿佛比屋中灯光还亮。

李慕白心中越发痛快,将要再到院中在月光之下打几套拳。

这时忽听篱外有哒哒一阵马蹄之声,仿佛已到了门前了。接著,又有一阵轻轻敲打柴扉之声。

李慕白心中不禁纳闷,暗想:这是甚么人来找我?将要出屋去问,忽听他叔父在屋里应声说:“听见啦!”随说随走出屋来,嘴里叨念著:“天这么晚了,还来打门,有甚么要紧的事呀?”

此时李慕白已将屋中的灯吹灭,手提宝剑立在门前,侧耳向外去听。

只听他叔父已将柴扉开了,外面是有女人柔细的声音问说:“请问老伯,这里可是李家吗?”

李慕白一听,就知是俞秀莲的声音,本想立刻就要出去见她,可是又听见自己叔父的声音说:“我们这儿姓家,不姓李。”

李慕白立刻不敢即时出去了,又听秀莲的声音说:“老伯不要多疑。我姓俞,我住家在钜鹿县,李慕白是我的恩兄,我听说他回来了,我才特地来看他。”

秀莲的话是极为和婉,可是李凤卿坚不承认他是姓李,他却气昂昂地说:“本来我们不姓李嘛,不信你到邻居问去。我更没听说李慕白是个甚么人。你一个女人家,黑天半夜的来找一个男子,这算是甚么规矩?”说时,使著力把柴扉关闭上了。

李慕白心中十分难受,赶紧放下宝剑,要出去向叔父说明,请秀莲进来。不想他叔父已进到屋里,气忿忿地用手指著李慕白,低著声音怒斥道:“你明天还是走吧!你在外头这两年一定净不做好事,招来个女人半夜里来找你。你这孩子真不长进,给李家败坏门风。明天你还是走吧,至死我也用不著你!”说毕,忿忿地把屋门一摔,回到他的屋里去了。

这里李慕白却默默不作一声,等到他的叔父回到屋里之后,他才悄悄开门出去,一耸身跳过了柴扉。就见门外月光如水,树影参横,寒风微微吹著,四下寂静,已然没有了俞秀莲的身影。

李慕白急忙跑出了村子,来到大道旁,向北去望。只见远远之处有一匹马影,正向北边去走。李慕白赶紧向北飞快的去追,一面跑著,一面高声喊叫:“俞秀莲!秀莲,”前面的马匹立时就停止住了。

等到李慕白跑到临近,秀莲就下了马,说:“李大哥,刚才我找你的时候,你在家里了吗?”

李慕白十分惭愧,就说:“刚才我在家中,因为叔父阻拦,我不能出去见你,实在抱歉!”

秀莲摇头说:“那没有甚么,本来李大哥你现在比不得常人,是不能随便出头露面的。何况我又是一个女子,今天深夜前来,难怪那老人家不许你见我!”

李慕白点头,心中仍甚惭愧,又问说:“姑娘你在路上追赶上静玄禅师没有?”

秀莲微笑了笑,摇头说:“没有追上他们,想是路径走错了,不过我可听来许多事情。”

李慕白说:“甚么事?”

秀莲说:“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现在各路的镖头和强盗,大多聚集在保定城黑虎陶宏的家中,他们没有别的打算,就是为对付你!”

李慕白听了,心中不禁生气,又冷笑道:“这些人也是,我跟他们又有甚么深冤大仇?他们何必都要这样苦苦与我作对?”

秀莲微笑道:“他们哪里是真报甚么仇恨,不过他们向来占据住南北的江湖,彼此沟通,个个自夸是好汉。后来有你这一个人出来,把他们全都打败,他们岂能够甘心?

近二年,他们正庆幸你自北京出走后,就没有下落,都传说你已然死了。可是如今你忽然又露了面,并且还是往北方来了,他们焉能不想法联结起来对付你?有你在江湖上,他们个个都不得安?”

李慕白说:“三年以前,我确实是有些气盛,但现在因为我盟伯的劝告,只要他们不来找我,我也就不去找他们。不过,姑娘,你可知道那冲霄剑客陈凤钧是已经死了吗?”

秀莲点点头说:“我在内邱县遇见在北京与史胖子相识的那个小蜈蚣,他告诉我了。那陈凤钧不是个好人,他也该死。即使因此静玄和尚再与我作对,想要为他徒弟报仇,那我也不怕他!”

说话时,秀莲的态度十分激昂,仿彿她仍忘不了静言用点穴害过她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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