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金钗》第157/166页


他出了屋子,到殿前去看,见屋中一点火光也没有。跳到墙上往胡同去看,也没有一个行人,暗想:天色一定不早了。

遂就回到屋内,摘去道冠,脱了道衣,全都藏在干草堆中。他混身上下扎束利便,然后就出屋跳过墙去,直往三条胡同走去。

果然这时天色是不早了,走过了几条胡同,他竟没遇见一个人!也没见一盏灯。少时来到德宅门首,就飞身上墙,向下去望,就见由那门房的窗里还透出灯光,想著里面一定还有人未睡。李慕白便轻轻地在房上爬著往里院走去。只见那客厅中和各屋中全都没有灯光,唯有书房内还灯光荧然。

李慕白轻轻下了房,在窗前向里面静听。只听屋中有微微之声,似是翻阅书页之声。李慕白便将实只戳破一个小洞,向屋里去望,只见正是德啸峰,坐在一把椅子上,桌上放著灯、茶具,并堆著厚厚的两套书。他在那里根人神的翻阅,身后只有一只炭盆,并没有别的人伺候他。

李慕白立刻心中燃烧著一阵友情,立刻将门拨开走入屋内,站立在德啸峰的背后。

德啸峰竟一点也不觉著,李慕白便低声唤了一声:“大哥!”

德啸峰吓了一跳,赶紧回首,藉灯光一看李慕白的面,他就惊讶地说:“嗳呀!兄弟?”他把两手揪住李慕白的胳臂,叹息著说:“兄弟,想不到咱们今天还能相见!”

李慕白却面色紧怅,悲痛填胸,双目忍住热泪说:“大哥,此番我北来,就是为要看看你,白天我不能来!”

德啸峰先把屋门关好,然后亲自搬椅子,悄声说:“兄弟你坐下!”

李慕白落了座,德啸峰就坐在李慕白的对面,他用铜箸在铜盆中把木炭的灰拨了拨,又续上两块。就说:“兄弟,这两三年来,我这里的事情,你都听俞姑娘说了罢?”

李慕白点头说:“我都听俞姑娘说过了,我与大哥别后三年以来的事情,想俞姑娘必也告欣了大哥。我此番北来,原是奉了我盟伯之命,他老人家叫我回家去看看。并来见见大哥,此外的人,他都不许我见面。因此我今天来与大哥会上一面,过几天我就要走!”

德啸峰点头叹息说:“兄弟,你为我又来一趟北京,我实在心裹不安。你本来是一位年青有为、文武兼资的人。都是为交了我这么一个朋友,为我的那些事,使你成了一个罪犯,终身不能出头见人。一想起来,我的心里就又愧又恨!”

李慕白冷笑道:“大哥你何必要说这样的话,大哥是我的知己。我李慕白为大哥杀身碎骨也值得,也愿意。何况,假如我当初作一个书办、吏役等的低微无进展的小事,还不如现在我作一个纵横江湖的侠士。大哥,你别为我的前途发愁,我的终身就是这样了。有我一天,我不叫江湖上有强梁恶霸,有我一天我不能叫别人来欺负大哥!”

李慕白这样慷慨而谈,声音渐渐高了。德啸峰也是十分激动,他哈哈大笑,说:“兄弟,你真是我的兄弟,我德五不虚此生,交了你这位千古难寻的好朋友。可是你放心,我现在安份闲居不问外事,也不能有甚么人来找寻我。就是与我有关的那件案子,虽然前两个月起获出来几颗珍珠,并且有人说是单刀杨小太岁就是你的化名。但是也没有再牵涉到我的身上……”

说到这里,德啸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就把声音更压下一些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来告诉你,就是那单刀杨小太岁,原来就是杨豹,他确实是那偷盗宫中珠宝的正犯。前一个月,忽然有一天晚间,他登门来找我,说是姓张。

起初我以为是甚么江湖人来找我生事,复来他说是在彰德府见过了俞秀莲和孙正礼,我才把他让进来。这人是个二十来岁,非常英爽的一个汉子,谈话也颇斯文有礼。他见了我的面,才说他就是杨豹,此来一来是看望他的妹妹,二来是向我道谢。

后来我把他妹妹叫出来与他相见,他们兄妹就抱头大哭,情形非常可惨,那时我回避出去,叫他兄妹二人好谈话。及至我再回来,杨豹他就当面对我说,珍珠四十九颗俱是他所偷盗,但并非得自宫内,是从另一家大户里盗出的,他并把地点告诉我。

他说他现在纵想把珍珠再交还宫内,也是不可能了。而且他为此四十九颗珍珠,曾经过千惊万险,所以也不忍随便就割舍那些宝物。他听我说他的长妹杨丽英是为冯隆所抢走,他就愤怒的立时要找冯家去,并且把他的幼妹托付给我。说是叫我给遗嫁,当日他就走了。

及至前几天,俞姑娘和孙正礼前来,我才知道他是在保定府黑虎陶宏家中受了重伤。这些事都不要紧,最难办的就是……”

说到这里,德啸峰把头凑近了李慕白,声音小得几乎难以听见,他说:“杨豹走后的第三天,原来他又深夜来到我家,与他妹妹杨小姑娘私自又见了一面。

杨小姑娘当时对我秘密不说,等到俞姑娘回来,她才把话对俞姑娘说了。原来杨豹把他所有的四十一颗珍珠,全都交给了他妹妹,并有一封信,你看……”

说到这里,德啸峰满面惊怖之色,他叫李慕白在屋中稍候,他开门走出屋去。

去了半天,然后回来将屋门又紧紧地关好。他就由身边取出一封信来,交给李慕白,他的手都有点颤。

李慕白却从容地把信笺展开,只见上面的字迹极为潦草,并有几个别字,大意是说:“杨豹不幸,家遭奇祸,先父母俱为人害死,仇人贺须,河南人,至今未得手刃。又兼恩祖杨公又为冯隆等人所杀,并抢去长妹丽英。

丽英本一贞烈女子,想此时早已死于恶人之手矣!我杨家送遭凶祸,真惨极矣!幸遇仁人德公及俞秀莲小姐、孙正礼义士等,将我幼妹丽芳收养,并为我家之事,南下奔波。似此大德,没齿难忘!

何况杨豹此去,决为父母、恩祖、长妹请人报仇,誓与冯氏兄弟决一死斗。而不食贺颂心肝,决不厚颜为人。然我人单势孤,胜败难料。此去或不能再生还也,更不能报请恩人之大恩也!

今将我闯南北,斗群雄,千辛万苦,保存在身之珍珠共四十一颗,全数交与我妹丽芳之手。其中十颗为丽芳嫁时之妆奁,十颗赠与德公,十颗分酬俞孙两位恩人。尚余十一颗,倘我杨豹自己不能报仇,将来谁若能替我报仇,即请德公将此珠赠他。

今我去矣,临行挥泪书此,即希德公、俞孙三位思人,及天下侠义之士共悯鉴焉。”

李慕白看了,便问:“孙正礼知道此事不知道?”

德啸峰摇头说:“他不知道此事,只是杨小姑娘告诉了俞秀莲,俞秀莲又把信交给我。我本想立刻就给焚烧了,但又听说你快要来了,所以我严密收起,等著叫你看。”

李慕白把信交给德啸峰,说:“请大哥立刻烧毁了吧,万一此信落在别人手里,必是奇祸,因为杨小姑娘是住在你家!”

德啸峰立刻将杨豹的信扔在炭盆毁灭,并说:“杨小姑娘现住在我家,我想倒不甚要紧。因为除了江湖人之外,衙门方面还不知杨小太岁即是杨豹。”

李慕白却说:“珍珠如能交还宫内,不但杨小太岁之事无人深究,即大哥你的三载沉冤亦可昭雪了,那些珠子是否现在大哥的手中?”

德啸峰摇头说:“我如何敢收藏那些东西。我连看都没有看,现在全都在俞姑娘的手中,这几天我们就盼著你快些来,办理此事。”

又说:“我还告诉你此珠的来历,因为杨豹说是他由一处大户人家所得。当时我就向他打听那人家的地点,他详细告诉我了,就是北城富贵胡同路南的家大门。后来我叫寿儿去一打听,你猜那个人是谁?原来就是宫中张大总管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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