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全集Zei8.com》第228/230页


我并不曾挽留他 起身一对他颔首回礼 后以目光溶溶的目送着他一路出了内宫正殿、后那虽老却伟岸不减的身姿渐趋消失在进深暗黑的浮光里

当初弘德帝上台 便将恭懿翙昭圣皇后这一族赋予了无比的尊崇 霍家的门楣自那个时候被抬了起來 但谁知道又生就了清欢……不 是李瑾域这一杠子 如是 至了兴安一朝便重又沒落了下去 即便时今已是我能掌控乾坤的康顺一朝 却也委实无法再把他霍家一脉重抬起來了 因为霍家只有清漪一脉独子 他又无儿女可让我委以重任;旁亲杂枝又在朝代更迭、年岁流淌中不知零零落落成了什么样子 本就是一盘散沙 时今变得更散 便是我心力交瘁也沒办法再助霍家一臂之力

时今我能做的 也只是尽我所能给予霍家最大的帮助 我不负恭懿翙昭圣皇后的眷顾以及霍清漪的诸多帮扶 但其余怎样 霍家也只能顺应天意、全看造化了

我屏退一殿宫人 将簇锦召到了身边來

是时 簇锦正在为初登大宝的兮儿整弄龙袍褶皱

这个孩子自幼便跟他簇锦姨姨最亲 便是平素称呼都是只唤“姨姨”而不是姑姑 一个姨母半个娘 姑姑则是宫中对资历深厚的嬷嬷惯用的敬称 故而只从这一点便可瞧出他对簇锦的亲人般的依赖

簇锦不明所以 永泰宫里 我与她诉了心曲

我说 “我也是沾了我们原主子恭懿翙昭圣皇后的光 故才得着如此契机一步步走到了时今这样的位置 我在心里感念她 而你亦如是因她才有了这一段历经 虽然不知这样的历经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你的原名本为扶风 当初是为避她的嫌才更迭了簇锦 我们那位旧主她毕生所愿就是有一良人与她岁月静好、一世安然

她不止一次的念叨过这些 她但愿苍天垂怜 叫我们日后可平安出宫 寻一托付终身的好郎君、好婆家……在她心里一直有着这样一种执念 她觉的你的旧名因与她名中一个‘扶’字撞了 便也算是同她极贴己的缘分了 得这么层不是机缘的机缘 她那一辈子不能得到的幸福 但愿能叫你替她得了、享了 都报在你身上罢

而时今 哀家便要了却她这已经隔绝了生与死的一桩旧心事了 ”

……

我将簇锦恢复了“扶风”的旧名 并封为懿圣夫人 亲自指婚给了重又敕封镇国公的霍清漪

扶风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陪着伴着 她内里隐藏着一段什么样的心思我早就已经清楚 我明白她一直默默的爱慕着霍清漪 只是这份趋于单恋的爱慕迫于种种情势、格局等 一直沒有办法言及出口、次第开花 时今我却让这情谊结果 如是倒也不该算是跋扈霸道的威迫扶风

她落身下去 对我深深叩首一拜 即便她隐匿竭力 但那身子还是在颤颤的打着瑟抖 呼应着内里心思一份百感交集的动容……委实是该百感交集 其中滋味良多 但终归该还是幸福大于其它吧

但这还不能算是结束 不然我也委实不负责任且敷衍的很了

我对霍国公说 “霍家唯卿一位独子 时今卿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而懿圣夫人也已四十有六 万一不能再为大人添得子嗣可怎么好 香火的传承便就如此断在了大人这里

霍家不该绝后 故哀家亲自再指一名门宇文家出身、且性情柔顺贤淑的嫡小姐给你 望她为你绵延子嗣、传承霍家香火 ”

霍清漪欲要婉拒 但他与我沒有浮虚 只告诉我这样会不会太过于引人瞩目

我笑说 我们忍辱负重的过了一辈子 时今云开月明 这天下是我们的了 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莫不成这个时候却依旧还要怎样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竟日过活着么 大人便由着哀家恣意这一次吧 管他什么瞩目

于是他便沒有推辞 就此于康顺帝那里并着懿圣夫人、及一十七岁的宇文小姐领旨谢恩 康顺帝匆忙躬身将他扶起 自是礼遇

第一百六十三话 不过四十年来梦一场·曲终

入夜之后,那一脉昏昏的天光筛洒进偌大的殿堂,少了身边儿伴着的簇锦,便更叫我忽生一种似乎极久违的寥落。

是啊,这些年來一个人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却又何曾当真感到过这样清晰嗜骨的寥落?沒有,因为那心早就成了灰,会觉寥落则证明那心又重新倏然复苏了起來、有了一瞬的贴切的存活感。

然而我却不愿看到其余人,侧目抬手对那林立的宫人们挥了挥袖子,将他们尽数退下去。

永泰宫里,已成太后的我端然独坐在一阕铺就着软款绮罗、熏染着花卉芬香的贵妃椅上,背靠着牡丹屏风,倏倏然不受控的回忆起那幕幕旧事。

其实这么多年來,我也有过意志涣散、看着就要分崩离析的那么一个时刻,时常会有。即便这心已死,其实是将死未死,我并不曾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刚强啊!每到那个时刻如水漫溯时,我对自己说,算了吧!不然就算了。太累、太辛苦、也太压迫太沉仄了……

我不想纯粹的为活而活,但我已经不知道活着是要做什么?我问我自己活着为了什么,然而却悲哀的发现我只能找到一个答案,活着是为了活着……当生命已经变得如此丧失了期许与希翼,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再沒有了半点儿合该的吸引力,我又,为什么要活着?

所以我悲哀的发现,如果当真将这一份彼身积蓄沉淀的背负就此放下、一切都算了、再也不让自己这么累了,那么我活着,当真是无事可做、且不能知道自己合该再去做些什么!

然而我又不想死去,不想就这么死了。若是当日大军破城时我那纵身凌空的一跃过后,当真就那么去了也好;但往后这若许年里我已经重又走过了那样多的路、滋生出了那样多的磨砺和费心铺垫的谋划,我便忽然不那么容易能做到万般皆放了,我开始有了执念,执念的再也放不下这一切!

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所以,我活着,活着來身心皆受这累累的负罪与弥深的造孽,让这份浮世里由因果缔结的孽业把我一点一点彻底彻心嗜骨的焚毁,我忘了我自己是谁,我也不能再记得我自己是谁。一直如是,但始至如今我惶惶然还是发现,我仍然寻不回了那个旧日里的自己,不能知道我自己究竟是谁!

是啊,隔着往昔的洪荒河流与岁月的遥不可及,望穿了山的那端海的那边儿后幽幽的回想起來,弘德帝曾对我说过,“你若敢赌我一生,我绝不会让你输!”他曾让我一定要逃出去,这座美丽的皇宫从不是什么洞天福地,而是一座禁锢的囚牢、是野兽贪婪悉张的一张大口,我们两个人不能都陷在这里,至少得有一个可以成功走脱、九死一生……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当真在赌,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履行承诺不曾让我输,但当辽世子的大军势如破竹乱宫而入时,在这国破的一瞬,家亦是跟着亡了,因为他不在了,那曾炽灼迫切热诚肯肯的诺言也一早便飘曳在缪转的天风,当真不知道还是不是仍在作数,呵……

还有那时,弘德帝的庄妃曾说我,“瞧着那副牙尖嘴利两腮浅、下颚锥的轻薄相,分明是个草木修了百十年成了个小精怪,连狐媚都算不上!福薄命薄的扬花样儿,能成个什么大器?”那日的她自然不会预见日后的荣耀颠覆、江山倾颓,甚至连同朝后期我的为妃为后都是不能预见到的。现下看來,“薄福薄命”,却得着天命;“扬花”水性,却顺势而为、应时而生的成就了时今永泰宫里的一朝陈太后。

还有当初霍清漪也曾说过我,他说,“‘妙姝’这个名字太盈薄、太浮燥,‘引娣’就比‘妙姝’厚重多了!且这女字之‘娣’又比单单一个‘弟’字平添太多内敛智慧,这个名字改得委实好,嗯。方可载无量福!”也诚然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现今看來,清漪这话有如一道一早便把一切洞悉判定了好的呪愿符蛊,他在兴许一个不经意的顺势随意间,成了最聪明的那个有着先见洞悉的人!

是命耶?非命耶?我不知道,也委实是无从可以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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