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全集.com》第52/683页


“如果你用一根长槊,给徐大眼一根弯刀,双方交手,谁胜?”铜匠摇了摇头,问道。

“徐兄胜!”李旭对自己的斤两心知肚明。

“若两将相遇,一人执槊,一人执刀,谁胜?”铜匠继续追问。

李旭眼前立刻闪过了罗艺和步校尉二人气宇轩昂的英雄模样。若是此二人交手,胜负还真未必那么容易区分了。想了想,他终于明白了铜匠话中的深意,挠了挠脑袋,笑着回答:“自然是谁学的精,谁胜!”

“这就对了,儒子可教!”铜匠伸出手指又来砸李旭脑门,李旭侧身闪避,动作不慢,却被铜匠结结实实地敲中了一记。

“莫跑,我若真心想敲你,你哪里躲得过去!”铜匠一边撤手,一边大笑。

李旭却瞬间得了他几分“真传”,顺手拎起一个铜盆扣于脑袋之上,边走边答“如此,又何必逃!”

铜匠大乐,一边笑骂着李旭愚笨,一边从别人送来回炉的兵器中挑出两把弯刀,一把交给李旭,一把持于自己之手。传了他几句军中常见的用刀歌诀,便命令他与自己对炼。

李旭怕伤了铜匠,留下了三分力气。结果一招未完,已经被铜匠踢翻在地上。

“大劈如虎,难道像你这般病猫样子么?”铜匠用刀尖指着李旭咽喉,讥笑道。

这下李旭明白了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太大,使出全力也未必能沾到便宜。所以不敢怠慢,翻滚出去,跃起再战。这回一上来他就使出了全力,大开大阖,把歌诀第一句大劈如虎的意境发挥了个淋漓尽致。铜匠嘉许地点了点头,向前踏了半步,轻而易举地将李旭的刀锋带偏,顺手一刀拍在了他的腰间。

“掉手横挥,就是这个样子!不过记住要用刀锋!”铜匠不理睬被刀面砸得踉踉跄跄的李旭,大声说道。

那军中刀势在大隋民间早已有流传,不过是大劈、横挥、顺抽,横扫、挑撩、斜斩、格挡和直刺八个动作,每个动作配上一句相应的口诀。李旭当年跟着族中大枝请来的护院身后比划,也听闻过类似的歌诀。可同样的歌诀由不同人用出来却有着天壤之别。庄中护院使出来的刀,威势看起来甚大,却没有太多变化。而铜匠信手使出来的一刀,于轻灵飘逸之外带着狠辣刁钻。让人明明知道他要如何出招,就是招架不下。(注3)

整整一个早晨,李旭第一个大劈动作都没能学得半分铜匠的真髓,却被铜匠刀砸脚踢,打了无数个跟头。好在他小户人家出身,皮糙肉厚。挨了打也不喊疼,跌倒了立刻爬起来再战,也博得了铜匠几分嘉许。

天色大亮后,铜匠的妻子起来烧奶茶,师徒二人也就停止了训练。揍了人一早上,铜匠心情高兴,主动留李旭在家中吃茶点。用过早餐后,又针对性地纠正了他几个基本姿势,然后即开炉替牧民打刀,不再理会弟子死活。

李旭拖着酸痛的身体回帐,随即带了甘罗去各部勇士之间装神弄鬼。待每天的例行“表演”结束了,才又一步一捱地爬回了自己的毡包。最近天气较好,他不敢在毡包中偷懒,跌跌撞撞地爬上马背,开始炼刀。

说来也怪,平素他在马上抡刀疯舞,气势惊人,动作却生涩僵硬,没有半点章法。被铜匠敲打了一个早晨后,再次纵马抡刀,那弯刀就像有了几分生命般,灵活地随心意而动,无论是劈是抽,每个动作之间都能勉强衔接得起来,不像原来那般凌乱了。

注1:东床坦腹。见于《世说新语》。郄太傅求女婿,派自己的门生去王家相看,王家男子纷纷整装待旋,唯有王曦之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郄太傅听闻回报,觉得曦之潇洒,就把女儿嫁给了他。

注2:陈叔慎,陈叔宝的异母兄弟。隋灭南陈之战少数几个不识实务者之一。兵败,被杀。

注3:此处参考了戚家军刀术。

第四十二章 猎鹿(1)

当晚,李旭就将自己随铜匠习武的事情拿来与徐大眼分享。铜匠没有要求他保守秘密,所以他也乐得邀请好朋友跟自己一起去学艺。徐大眼却微笑着拒绝,直到李旭再三相邀,才低声解释道:“这一人敌之术,我已经炼了十年。战场上自保绰绰有余,再想有什么大的进境,恐怕不是找师父指点就能获得的。而万人敌之策,除了眼下,咱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机会去!”(注1)

的确,除了这塞外部落外,在中原怎会有一个将军在相见之初就肯放心的把兵马交给陌生人折腾?李旭刹那间明白了上苍赠给自己和徐大眼的机会实在难得,便不再强邀对方去学武。徐大眼见李旭如此大方,自己也不藏私,拉着李旭将自己最近通过实际练兵与古之兵法对照所感悟出来的道理一一述说。李旭听得晕晕乎乎,头大如斗,但看在好朋友一番苦心的情面上,把这些心得一一硬背下来,留待日后参详。

第二日,李旭睡到辰时才爬起来。当他策马赶到铜匠家的作坊门前时,铜匠也是刚刚爬出毡包。师徒二人相视大笑,喝了口暖身体的小酒,找了两把弯刀继续开练。照例是从大劈开始,一个出招一个拆招,在李旭被击中后便重新来过。照例是不到一招李旭就趴到了地上,然后爬起来挥刀再战。

铜匠为人随和,对练武的要求却甚为严格,身体的协调,出招的角度,步伐的配合,无不要求李旭做到一丝不苟。高、低、中、平,每个可能出手的角度都要李旭做上数十遍才肯罢休。练了整整一个早晨,勉强把大劈的十几个常用变化一一练全了。眼看着周围人声渐起,铜匠又一脚把李旭踢出了家门。

李旭从雪地上爬起来,心情愉快地回到自己了毡包。带着甘罗应付完每天的日常巡视,接茬儿继续找没人的空地射箭舞刀。陶阔脱丝带着甘罗,一天来看他好几次。见李旭脸色不像原来那般阴郁了,少女也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比又穿了什么别致的漂亮衣裳还开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去铜匠家习武就成了李旭每天早的第一要务。陶阔脱丝跟着去了几回,受不了铜匠的踢打,一招过后便不再肯炼。铜匠却也受不了她站在旁边让李旭分心,另教了一套姿势优美,却没有任何实战价值的剑舞让她回家去揣摩。陶阔脱丝有了事做,便不再早起。隔三差五拿了把镶嵌了宝石的长剑在雪地中卖弄,漫天飞雪、如霜宝剑,配上她一头流瀑般的长发,倒也令旁观者看得惊心动魄。

如是过了两个多月,李旭手中的弯刀渐渐生出风来。八个基本招式以及诸般变化都练全了,差得就是火候而已。跟师父拆招虽然还逃不掉被用刀面拍翻的命运,却也能对付上一两个照面。铜匠经验丰富,知道李旭如果想有更大进境尚需时日,所以也不逼他太紧。把基本招式和变化演练娴熟后,便让李旭从步下转到了马上。

马上用刀又是另一番光景。步下练习时讲究的是全身协调,步伐配合招术,大腿、腰杆和手臂同时发力。而马上杀敌,却将身体的主动权交托给了战马。战马的速度和灵活性最为重要,人的动作反而要掉过头来配合坐骑。先前的横扫、直刺等气势磅礴的动作很少有机会能用得上,顺抽、挑撩、斜斩等几个靠速度杀敌的招术一跃成为了主流。再度拆招,铜匠手中的弯刀就裹上了毡子,沾上了冷水,以免掐拿不准要了李旭小命。

李旭纵马急冲,弯刀劈到空处,二马错蹬,被铜匠用沾了水的毡子在背上拍出了一条污渍。他猛然记得此招是徐大眼当日狙杀斥候时所用,心有所悟,掉转马头冲回来试图给铜匠一个惊喜。二马刚一靠近,铜匠手中的弯刀却斜挥出一道冷风,“噗”地一声砸在了他前胸上。

“啊!”李旭被毡子上渗出的冰水冻得打了个冷战,惨叫着跑了出去。待他讪讪地拨转马头,铜匠挥舞着裹了毡子的弯刀又杀了上来,边用刀向李旭乱砍,边呵斥道:“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清楚么?冲杀时容不得分神,一眨眼睛就决定生死。只要能砍中敌手,你又何必管他正抽还是反抽!”

李旭被打得落荒而逃,奔出好远才敢兜回马来再度迎战。一早晨功夫不知道被劈中了多少刀,连胯下战马都被砍得不好意思了,每次见了铜匠举起手就向两旁窜。铜匠见这样对炼下去未必能收到成效,便替李旭想了个主意。命令他找个空旷之地树起两排战马高的木桩,每个木桩上绑一个装了沙土的草袋子,自己去炼攻击准确性和控马能力。李旭殃殃地去了,一个人炼了两天,第三天早晨再来找铜匠拆招,果然挨打的频率大减。

铜匠再度与他捉对厮杀,熟悉马上的基本动作要求。练了十余日后,又命令李旭将木桩拔起来重新摆放,不准再排成直直的两排,而是交错埋成各种步兵队列形状。

李旭领命照做,慢慢能做到纵马在木桩群中穿梭,可以于瞬间挥刀砍开草袋子却保证不被木桩蹭到的地步。铜匠见状,便令他撤了木桩,改为在空地上支起十几个高低不一的木架。每个子上吊一个装满的泥土的草袋子。李旭纵马从草袋旁跑过,用木刀抽砍草袋,却要避免被荡回来的草袋砸中。

这一下比应付固定目标难得多,李旭又对付了足足一个月,才勉强把此关过掉。在他练武的这三个多月内,徐大眼如何与索头奚部就赎买俘虏的事情讨价还价,如何指导诸霫联军演练骑兵列队冲击,如何暗中给其他部族的长老设圈套替苏啜西尔巩固兵马的控制权,等等重大问题他都心思去想。徐大眼偶而向他提起来,以李旭目前的心机,也领悟不出其中奥妙之处,更甭说提什么好的有效的建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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